周日是没有铃声的，至少没有闹铃，但隔壁楼的装修声又准时响起。沈奚洄拿被子包住头也没再睡过去，她手抓着头发乱揉一通，非但没舒服点，心头的躁郁之气还跟着锯子的声音愈演愈烈。
“靠，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沈奚洄顶着乱糟糟头发从床上蹿起来，戴上口罩一路小跑打算看看这方圆半里唯一的新邻居是什么牛鬼蛇神。
咚咚咚，咚咚咚。沈奚洄敲着门，脑子里冒出的却是罗妍不大规律的敲击节奏，摩斯密码就可以这样传递，那敲门声会不会也是一种密码。她捻起一缕头发，一圈圈绕在手指上，有些忘了还在别人家门口。
“呦，来兴师问罪的。”周在野打开门，双手抱臂靠在上面，似笑非笑看着沈奚洄。
沈奚洄抬头瞪他一眼：“周局长，怎么是您老啊？早起看见您，想必我这一天的心情啊，都将美丽极了。”
“是吗？怎么说也在同一屋檐下待了那么久，有这样的习惯也正常。”周在野活动了下脖子，“反正我一个孤寡老人大早上能看见你，心情确实美丽极了。”
沈奚洄：“那就找个伴儿啊，跟着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是因为适合养老吗？我看你八点装修就是故意来给我找不痛快的。”
周在野站的位置刚好能吹到里面送来的凉风，但沈奚洄额角已经有汗珠渗出。他转身拉住门，推着沈奚洄往隔壁走，“你怎么比我还啰嗦，饿了，请我吃顿早饭。”
走了几步，他又郑重开口：“还有，我才四十几，风华正茂呢！”
“行，风华正茂的孤寡老人。”
周在野双脚刚踏进来，就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这房子好几遍。从沙发上的衣服到上锁的楼梯，连地板上的头发丝也没有放过。但说实话，这里比他想的要整洁一些。
他避开左边的青绿旗袍和右边零碎的积木，挤在了沙发中间。
沈奚洄从冰箱取了瓶冰牛奶和吐司片扔给他，自己往卧室那边走。
“你把客人扔在这儿，自己回去睡觉，合适吗？”周在野拿起牛奶喝了一口，口感不错，但冷得他腮帮子都有些僵。
沈奚洄露了个头出来：“贵客到访，我不得去洗把脸。”
周在野一口冰奶一口面包，在家热东西吃多了，吃点冰的还挺爽。他掏出手机，对着吃了一半的残羹冷饭拍了张照，转手发在了朋友圈，配文：爱心早餐。
卫生间里，沈奚洄边刷手机边刷牙，刚在朋友圈下拉刷新了一下，就看到了周在野那条。下面第一条评论就是局长秘书陆云书发的问号。
还有个没备注的问：什么时候的事？
老周：这个嘛，说来话长了。
沈奚洄一口泡沫喷了出来，匆匆漱了个口就冲到了客厅：“周在野，你一天天搞什么，真打算孤独终老了？”
周在野摇摇头：“现在这工作强度，能不能活到老还不一定呢。”
沈奚洄来了口凉水，轻飘飘看他一眼：“放心，祸害遗千年。”
她坐到周在野对面，表情严肃了许多：“你和陆姐真没可能了吗？局里可是传，你们上学那时候就开始纠缠，到现在两人都单了二十几年了。就问你一句，喜不喜欢人家？”
周在野轻咳一声，收起那股随意劲：“爱情又不是生活的全部，而且，我俩单身就不能是因为想单着吗？”
“行行行，周局长阅历比我深，但你以前踹我的时候可没这么优柔寡断啊。”
“老子踹的是你吗，就踹烂个凳子，你个白眼狼要记我一辈子啊！”他捂着胸口站起来，“不行了，跟你待久了迟早要被气死，先走了。”
走到门口时，沈奚洄的声音自后面传过来：“工作的时候悠着点，别真累死了。”
周在野哼笑声关了门，“不会，我还等着你气死我呢。”
人没走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沙沙的雨声，沈奚洄在卧室帮人写完作业后，窝在床上打了一下午游戏。雨断断续续下到了第二天早上，山上的泥土变得有些松软，低洼处也积了一滩又一滩水。
平溪市大片的墓地都在北面的山上，公益墓地要比其他的更高一些，下了车还有一段泥地要走。江清涧作为假侄子，下葬的时候自然要在场。当然，有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罗妍也会参与。
这是个下葬的好日子，对于罗妍来说，即使下暴雨也不会推迟，更别说只是路难走了点。
工作人员撑着伞等在蒙蒙细雨里，这是每个捐献全部资产的人该有的待遇。墓碑旁摆着的花，被雨水分裂了尸体，一朵在这，另一朵却不知去哪寻，还看得见的也被浇得失去本色，花丝皱没，一任魂归。
陈溯化成的灰作为人的延续被送来了这里，江清涧没动，由罗妍亲手放进墓穴。碑已然立好，石板被封在上面，人在墓前。
弯腰，鞠躬。
弯腰，鞠躬。
弯腰，鞠躬。
三是个好数字，罗妍想，认识陈溯的日子里有，来送他的时候也有。
三个人，三把伞，三次鞠躬，七月二十三。
工作人员离开后，罗妍抬起头，带着一抹微笑看向江清涧：“江先生，不要惊讶，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我曾经去过你的讲座，这张脸，确实很难让人没有映像。”
“抱歉。”江清涧说。
“不用道歉。”罗妍伸手，丝丝雨线落在她的掌心，“你看这雨，挺应景的吧。陈清泉虽然是个谎言，但对我而言，和这雨也没差。能说的，不能说的，我都说了，希望你们得偿所愿。现在，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
她一身黑裙，在黑色伞下成了灰败的阴影。
“好。”
雨水打湿花岗岩，渗不透石心，却也让此刻的墓园如同无数个曾经，渗透来往人心。江清涧打伞下山时，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没注意到有泥点甩到了裤腿上。手机突然振动两下，是沈奚洄发来的消息：你们到了吗。
[青黯：我先下来了，罗妍还在上面。]
山上的湿气有些大，即便打着伞，衣裙也有变潮的迹象。罗妍索性将伞扔下，坐在黑色石碑旁。
她闭上眼，沉默着淋了会儿雨，直到脸上沾满了水珠，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小时候就挺崇拜你的，在上百人的教室里，你死犟死犟地坚持自己的观点，即便剩下的所有人，老师、学生和背着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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