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君下回还是莫要带他出来历练了。”
羡折走到了周玉衍面前，看着她说，“都这般年纪了，他独自历练就好。”
“自从妻君收了他做徒弟，心思在他身上放了太多，叫我很难过。”
羡折垂下眼，“妻君……妻君多陪陪我吧。”
周玉衍稍有些愣，她没想到羡折这般刻板循礼的人，迫于无奈演起戏来时，竟然还挺像模像样。
这副模样，还说着这样的话，当真像是喜她爱她，又怨她多看了旁人少看了他。
周玉衍温声道：“是我不好，往后我多陪陪你。”
羡折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轻声应了句好。
元婴魔族不满道：“腻腻歪歪的，赶紧回魔宫了。”
话完他一顿，侧耳几息后皱眉道，“城中管事的人要进来了，麻烦，我去应付一下。”
周玉衍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魔界纷乱，哪怕顶上有个魔尊，底下的党派相争却也几乎没停过，看来这城中管事的人与这元婴魔族并不是一派。
“仙尊吩咐我的事都办好了，”羡折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祝师妹很信任您，托我将她的传音玉牌给您。”
周玉衍接过羡折递来的传音玉牌，将其收进储物戒中：“若当真像我卜出的卦数那般，这方突起意外之事……还得你多多留心了。”
羡折：“同为日月宗弟子，自然该相助。”
周玉衍点头：“外边驱除灵兽的任务不会结束得太快，最近几日倒是可以安心。”
“机会难得，咱们跟着方才那人混进魔宫探一探去。”
她朝一旁的江以卓招了招手，等他走来后继续道，“正好也当作你的历练。”
见江以卓沉默着没应声，周玉衍想了想，说，“不必多忧，为师保你不死。”
“混进魔宫虽然有些风险，但于你的历练有利，那方的魔族修为境界更高……”
“师尊，”江以卓打断她，“师尊不在意吗？”
周玉衍没明白：“什么？”
“那些魔族的话，师尊当真不在意吗？”江以卓垂下眼，语气很沉，“我一开始……没能分辨出那是些污言秽语，否则根本不会叫他们有说第二句话的命。”
“几剑杀了他们，还是叫他们死得太痛快了。”
周玉衍愣了。
江以卓抬眼，“他们那般过分，师尊怎么能不在意？师尊怎能……这般心平气和。”
周玉衍看着江以卓，他眼中因为戾气泛起的血丝还未完全消褪，望过来时像是隐忍着怒气，她却从其中窥见被强压下的星点泪光。
她心底微叹，还真是……少年的年纪啊。
“我很在意，”周玉衍开口，“但这样的人，我身为女子见了太多。”
“方才那些人，修为一般，又是魔族，杀了便杀了，”周玉衍神情淡然，反问道，“但若是修士呢？若是对方修为更高，力量悬殊呢？”
“你该问的不是我在不在意、生不生气、为何面色平淡。”
她直视江以卓的双眼，清晰道，“你该问的，是这世间为何会有这样多的渣滓，以至于叫我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
见江以卓明显怔愣，她没再多说，“你会因此愤怒倒是好事。”
“不过人都被你杀了，我难道还为了解气跑去他们的尸体上踩两脚吗？那不是脏我的鞋底吗？”
周玉衍话完就转过身跟羡折商讨混进魔宫的事了。
羡折神情复杂，却没有多问，直到那元婴魔族急匆匆踏进这方，招呼着三人：“走走，去城侧传送阵，传到魔宫那附近去。”
周玉衍带头跟上前，刻意显出疑惑的神色：“这么着急？你把人惹着了？”
元婴魔族咧嘴一笑：“杀了。”
场间瞬静，周玉衍一顿，也缓缓笑起：“原来是着急论功行赏。”
元婴魔族笑道：“也算你一半的功劳，毕竟是你徒弟把城中管事引来的。”
“等回了魔宫，我立刻去找左护法领功，之后咱们再一起去右护法那儿汇报任务进程，如何？”
周玉衍瞥了他一眼：“算盘打得真响，可要不是你插手打断我徒弟的历练，方才那管事的人头，也该是我的。”
元婴魔族眼中精光闪动：“这不是正好路过嘛，您大人大量……”
话还未完，周玉衍便一掌轰向他的面门。
元婴魔族急忙闪避，却还是被余势击中，咳出一口血来。
“……这位大人还真是不好相与啊，既然都是主上的人，何必自相残杀？”
周玉衍漫不经心道：“既然都是主上的人，你难道没听说过，从我手底下捞好处的代价？”
元婴魔族眼神一凛：“您是……主上身边的那几位？”
“原来是没认出我来，难怪敢这般态度与我说话，”周玉衍聚着“魔气”，作势又要轰出一掌，“看来我退隐的这些年，魔宫里边越发乱套了。”
元婴魔族赶紧支起护体结界：“这位大人手下留情！”
“我不过刚刚元婴后期，勉强能在魔宫排个辈，您这些顶上大人的事，我自然是不多清楚的。”
周玉衍身上势气未减，瞥向他：“那你现今可清楚了？”
元婴魔族立刻哈腰赔笑：“清楚了清楚了，这方功劳都是您的，我只是来接引您回魔宫的。”
周玉衍散了手中魔气：“多事之秋，现今最要紧的是寻到主上，且饶过你这一回，去传送阵吧。”
元婴魔族明显松了口气，再不敢多说任何，只是到了城侧的传送阵后，他踌躇了一番，还是开口道：“大人，现今左右护法都在魔宫中，进出魔宫查得很严，您……您为寻主上出山，可有带着身份令牌？”
“左右护法的那些人您也是知道的，若是没有令牌，得跟他们纠缠许久。”
“现任左右护法的是哪两个魔族？”周玉衍听出他话里的试探，面上未显任何，放出威压端着架子冷冷道，“还有胆子查我的令牌？”
元婴魔族见她这副做派，有些惊疑不定：“容我冒昧问一句，大人您是……”
“知道问话是冒犯，还问？”周玉衍打断了他，踏进传送阵。
元婴魔族闭了嘴，神色忐忑地启了传送阵，众人传送到魔宫外的一处大院。
还没等他开口，周玉衍就吩咐道：“去给我备个好点的马车，省得再有像你这般没眼色的人上来扰我。”
元婴魔族赶紧应下，急匆匆出了院子，很快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停在了院外，只不过牵车的是几头通体黑亮的带翼魔兽。
“大人您请，”元婴魔族讨好道，“我给您牵车。”
周玉衍颔首，进了车厢后发现内部比她想象中还要宽敞，思索一番后掀起车帘招呼羡折：“夫君，你上来。”
羡折闻言诧异望来，还没等他开口，江以卓沉声道：“师尊这般不太妥当吧？身份界限所在，他怎能与您一辆马车？牵车都是赏赐了。”
周玉衍挑眉：“好徒弟，莫要仗着为师平日宠爱你，就敢这般与你师爹说话。”
江以卓闭目吸气，好一会儿才开口：“师尊误会，是弟子有些功法上的问题想请教……师爹。”
元婴魔族上前蹬了江以卓一眼：“真没眼力见！”
话完他转头看向周玉衍，语气骄傲道，“大人放心，我懂！这马车是我精挑细选的，车厢内有置隔音结界。”
“不过这方院子距离魔宫不算太远，坐马车大抵也只需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大人您……适当，不然要是中途到了地方，那不是扰您的兴致嘛……”
周玉衍沉默了几息，顶着两道颇为诡异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还真是有心了。”
元婴魔族沾沾自喜：“应该的，应该的。”
但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迟疑道，“大人，您夫君这般相貌有些惹眼，要不……易容一下？或是戴个面具？”
周玉衍好奇道：“他的相貌怎么了？”
元婴魔族委婉道：“就是……太像外边的道君了，咱们魔族本来就不多喜欢他这副模样的……您将他带去魔宫，着实有些招摇。”
周玉衍明白了，羡折一身仙风道骨，又是这样的性子，简直完美符合魔族刻板印象里的那些“破修仙的”。
她心道刻板印象要不得，江以卓那副模样不也照样是修仙的嘛。
“我就喜欢这副道君模样的，”周玉衍弯眼笑道，“好看。”
“招摇就招摇，反正是我的人，他们不喜就剜自己的眼睛去，叫我夫君遮掩相貌做什么。”
周玉衍做足了轻慢的姿态，话完后朝着略有些局促的羡折勾手，“夫君，来。”
羡折的面色还算镇定，垂着眼一言不发地顺着周玉衍的话上了马车。
周玉衍将车帘合上的最后一刻，正好与江以卓对上目光，那双眼沉得可怕。
她眨眨眼，毫不愧疚地拉了帘——徒弟正是该强身健体的时候，万恶的懒人代步马车还是她这个做师尊的替他坐吧！
车帘合闭后，果真像那个元婴魔族说的一样，这车厢内布了隔音结界，外边的声音一点都听不见了。
她转头去看羡折，羡折进来后就端坐在车厢另一侧，也不朝她看，只侧头盯着车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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