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拣了张靠里僻静的桌子坐下。粗木桌板被擦得泛着油光，映着头顶那盏昏黄灯笼摇曳的光晕。
很快，酒菜便陆续上来了。那梅子酒果然不凡，盛在粗陶碗里，色泽澄澈如琥珀，香气清冽中带着微甜果酸，入口柔和，后味却有一股绵长的暖意，极是熨帖。酱牛肉切得薄厚均匀，卤香浓郁；三丝爽脆，时蔬鲜嫩。
裴不染连饮了两碗酒，满足地喟叹一声，仿佛真将山上的血腥厮杀都暂时抛在了脑后。他夹起一大筷子牛肉塞进嘴里，含糊道：“怎么样，没骗你吧？这地方，这酒，绝了！”
凌妄也慢慢啜饮着碗中酒，冰冷的指尖被酒意渐渐暖透。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店内。那两三桌客人看似寻常，但细看之下，其中一桌两个行商模样的人，虎口茧子厚实，坐姿沉稳；另一桌独饮的老者，呼吸绵长，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都是身负武功之人。这小小的“忘忧居”，似乎并不简单。
裴不染看似埋头苦吃，实则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道：“这老板娘，人称‘薛三娘’，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早年似是宫里出来的，不知怎的流落到这儿开了这么个小店。消息……到是灵通得很。”他冲凌妄眨眨眼，意思不言而喻。
正说着，薛三娘又端着一碟新炸的花生米过来，笑着放在桌上：“二位公子慢用，这是送的。”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用布巾擦了擦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凌妄腰间——那里，青峰玉牌的轮廓在衣袍下隐约可见。
“二位……是从青峰山上下来的？”她压低了些声音问道，脸上依旧带着和气的笑，眼神却多了几分探究。
凌妄执碗的手微微一顿，不动声色。
裴不染咽下嘴里的食物，接口道：“是啊，上去拜会个朋友。怎么，老板娘也听说山上出事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薛三娘左右看了看，身子微微前倾，声音更低了：“何止听说……下午开始，就看到好几拨生面孔急匆匆上下山，看着就不像善茬。刚才还有几个官爷打扮的人，在镇口打听有没有生人下来呢，瞧着气势汹汹的。”
凌妄和裴不染交换了一个眼神。
“官爷？”裴不染挑眉，放下筷子，“朔州军的？”
“看着不像寻常衙役，腰牌制式……倒像是京里来的。”薛三娘摇摇头，语气谨慎，“二位公子若是没事，还是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为好。这栖霞镇，眼看就要不太平了。”
就在这时，店门吱呀一声又被推开，带进一阵夜晚的凉风。
三个穿着靛蓝色劲装、腰佩统一制式长刀的男子走了进来。他们目光锐利，进店后先是快速扫视了一圈店内环境，视线在那几桌客人身上稍作停留，最后落在了背对着门口、正在低声交谈的凌妄和裴不染身上。
为首一人国字脸，神色冷硬，径直走到柜台前，指节叩了叩台面，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老板娘，打听个事。可见过两个年轻男子下山？两人大概这么高，穿着玄色衣服，气质较冷；另一个，话可能比较多。”
他比划的高度和描述的特征，分明就是凌妄和裴不染！
店内原本的低语声瞬间消失，所有客人都停下了动作，气氛陡然紧绷起来。
薛三娘脸上笑容不变，一边擦着杯子一边道：“哎哟，官爷，这小店来来往往的人多了，您说的这特征……还真不好说。要不您再仔细说说？”
那国字脸男子眉头一皱，显然不满这敷衍的回答。他身后一名手下眼神一厉，手按上了刀柄，上前一步似乎想发作。
就在这时——
“噗嗤！”
一声轻笑从角落里传来。
只见裴不染转过身来，扇子摇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脸上挂着夸张的惊讶表情：“哎哟喂！这位官爷，您说的这俩人，听着怎么那么像我们哥俩啊？”
他这话一出，不仅那三个劲装男子愣住了，连薛三娘和店内其他客人都看了过来。
凌妄依旧背对着门口，慢条斯理地端起酒碗，又抿了一口，仿佛身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国字脸男子眼神骤然锐利，死死盯住裴不染：“你承认了？”
“承认什么？”裴不染一脸无辜地摊开扇子，“这身高、这打扮、这喜好，满大街不都这样吗？官爷，您这找人找得也太笼统了吧？要不您说说，他们犯了什么事儿？是偷了谁家的鸡，还是摸了谁家的狗？”
他这话说得油滑无比，分明是在插科打诨。
那按刀的手下怒喝道：“放肆！我等乃京城按察司缉事，奉命追查要犯！休要胡言乱语，识相的就跟我们走一趟！”
“按察司？”裴不染扇子一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惶恐”，“哎哟！原来是京里来的大人！失敬失敬！”他嘴上说着失敬，身子却纹丝不动，反而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不过大人，您说的要犯……是不是跟青峰山上那伙贼人有关？我们刚才下山的时候，可听见上面喊打喊杀，吓死人了！听说还有什么前朝秘宝……”
他故意将“前朝秘宝”四个字咬得略重，眼睛却紧紧盯着那国字脸男子的反应。
果然，那男子听到“前朝秘宝”时，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虽然瞬间恢复如常，但那一闪而逝的惊诧却没逃过裴不染的眼睛。
国字脸男子脸色一沉，显然意识到自己被套话了，厉声道：“休得胡言！尔等形迹可疑，跟我们回去再说！”说着，竟直接伸手就要去抓裴不染的肩膀！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裴不染衣襟的刹那——
“铛！”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一枚花生米不知从何处射来，精准地打在那国字脸男子手腕的穴道上。男子只觉整条手臂一麻，动作瞬间僵住！
他猛地扭头，只见那位一直背对着他们、默默喝酒的玄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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