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阿伊莎那场虚惊之后的相拥与欢笑,如同骤雨初霁,涤荡了王曜心头的阴翳,却也让他更清晰地窥见了内心深处那份悄然滋长、已然根深蒂固的情愫。
街市喧嚣依旧,阳光暖融融地洒在两人身上,方才的焦急失措与此刻的释然欣喜交织,竟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恍惚。
阿伊莎颊上红云未褪,琥珀色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她微微抬首,理了理略显凌乱的鬓发和衣襟,低声道:
“子卿……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寻我?”
语气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悸动与一丝难言的甜蜜。
王曜这才彻底回过神来,意识到方才的举动是何等孟浪,耳根亦有些发热,忙收敛心神,将缘由简略道来:
“我去‘龟兹春’探望,帕沙大叔言你一早来此送酒,久未归去。我……我心中不安,便寻了过来。”
他略去了自已那番失态的呼喊与拥抱背后的深层恐慌,只将担忧归于上次她重伤留下的阴影。
阿伊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感动,轻声道:
“原来如此。劳你挂心了。”
她顿了顿,想起父亲独自看守酒肆,便道:
“既然无事,我们快些回去吧,阿达该等急了。”
王曜却未立即挪步,眉头微蹙,似有心事。
他沉吟片刻,终是坦然相告:
“阿伊莎,暂且不急回去,方才……方才我想到一事。昨日我返回太学途中,**秋晴统领曾至学舍寻我,似乎有事。只是当时……情形有些混乱,未能细谈。我思忖着她或许真有要事,今日得空,于情于理,都当前往将军府拜会一趟,问个究竟。”
他并未隐瞒**秋晴曾去找他之事,只是将具体“混乱”情形一语带过。
阿伊莎听罢,眸光微微一动。
她聪慧敏锐,虽不知昨日太学门前具体发生了何事,但王曜此刻特意提及,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显见此事在他心中颇有分量。
她想起那位英姿飒爽、曾救自已于危难的女将军,心中亦升起感激与敬重。
沉默片刻,她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子卿,你说得对,**统领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伤势渐愈,却还未曾当面叩谢。如今既知她寻你有事,我更应随你同往,一来当面拜谢恩情,二来……也好有个照应。”
她言语坦然,并无寻常女子的扭捏醋意,反而透着一股草原女儿特有的豁达与明理。
她心知如王曜这般人物,注定不会只属于某一人、某一地,与其徒增烦恼,不若坦然面对,守住自已的一份心意便是。
王曜没料到她会主动提出同往,且理由如此充分,心中既感其深明大义,又为她的通透暗暗赞叹。
他看着她坚定而纯净的眼神,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救命之恩,确当亲谢。那我们便同去将军府。”
既已决定,二人便不再耽搁。
阿伊莎委托萨宝胡肆的人帮忙照看一下拴在柳树下的驴车,再将空酒坛重新捆扎牢固后,才和王曜移步离去。
王曜见她刚才动作虽稍显吃力,但气息已稳,面色也恢复了红润,心下稍安。
“既是去将军府拜会,怎能空着手去。”
阿伊莎嫣然一笑,嗔怪道:
“不如我们先去西市,挑选一件合适的礼物。”
王曜恍然大悟:“正该如此。”
二人遂并肩向西市行去。车马辘辘,穿过熙攘人流。
西市乃长安胡商**之地,店铺林立,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料、皮革与异域食物的混杂气息。
叫卖声、议价声、驼铃声此起彼伏,一派天下都会的繁华景象。
阿伊莎自幼随父亲经营酒肆,对市井交易颇为熟稔,且身为胡女,对胡商之物更有一种天然的亲切与了解。
她并未流连于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或华美丝绸,而是径直走向一家专卖西域器玩与精工巧作的店铺。
店铺主人是一位高鼻深目的粟特老胡商,见阿伊莎与一位气度不凡的书生同来,热情迎上。
阿伊莎用流利的粟特语与老胡商低声交谈了几句,老胡商连连点头,从内间捧出几个锦盒。
阿伊莎仔细端详着。她先是拿起一柄装饰华丽的波斯弯刀,刀鞘镶嵌着绿松石与红宝石,华美非常,但想了想,又轻轻放下。
“**统领虽是武将,但送礼在于心意合宜,过于奢华的兵器,反倒显得俗气,且未必合她用。”
她轻声对王曜解释。
王曜颔首称是,心中暗赞阿伊莎心思细腻。
接着,她又看中一套来自大秦(罗马)的琉璃酒具,晶莹剔透,在日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甚是精美。
但她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此物虽美,却过于脆弱,于军旅之中,恐不实用。”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一具黑檀木底座、上覆水晶罩子的物件上。
罩内并非寻常摆设,而是一座微缩的西域城池沙盘,以各色细沙、碎石、乃至极小块的玉石精心堆砌而成,城郭、街道、民居、甚至往来商队、戍守兵卒,皆栩栩如生,细节处极为精妙。
沙盘旁还有一小块磁石,可吸附特制的铁质小旗,似可用于推演。
“老丈,此物是何来历?”
阿伊莎眼中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老胡商抚须笑道:
“小姐好眼力,此乃小老儿请匠人仿照龟兹王城规制,费时半年所制,名为‘西域舆盘’。不仅可作观赏,听闻一些精通兵法的将军,亦喜用此类沙盘推演地势攻守。虽不及军中舆图详尽,却也别具匠心。”
阿伊莎仔细查看那舆盘,只见山川河流、隘口要道,皆标注清晰,虽范围不大,却将西域地理之险要、城池之关联表现得颇为直观。
她想起毛秋晴身为将领,或对此类物事有所偏好,且此物兼具西域风情与实用之趣,作为谢礼与见面礼,既不显过分贵重,又足显诚意。
“子卿,你看此物如何?”
阿伊莎征询地看向王曜。
王曜亦觉此物颇为巧妙,既合**秋晴身份,又不落俗套,点头赞道:
“甚好,观此舆盘,可知西域山川形胜,**统领或会喜欢。”
见王曜也认可,阿伊莎便对老胡商道:
“就要此物了,请老丈包好。”
老胡商报出一个价格,虽不菲,但也在合理范畴。王曜闻言,便欲从怀中取钱,口中道:
“此物甚合心意,我来付便是。”
岂料阿伊莎却抢先一步,已将一串准备好的五铢钱塞入老胡商手中,语气坚决地对王曜道:
“不可!子卿,你助我父女良多,恩情尚未报答,此番去答谢**姐姐,岂能再由你破费?若如此,我心中何安?”
她仰着脸,目光澄澈而执拗,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王曜见她神色,知她心意已决,若再坚持,反伤了她的自尊,只得无奈一笑,将取出的钱铢收回:
“也罢,依你便是。”
阿伊莎见他不再争抢,脸上这才重新露出笑容,如同阳光破开云层。
老胡商手脚麻利地将那“西域舆盘”用锦缎包裹妥当,放入一个结实的木匣中,交予阿伊莎。
礼物既备,二人不再停留,出了西市,雇了一辆马车,载着木匣与二人,径直向位于尚冠里的抚军将军府行去。
……
与此同时,抚军将军府,帅堂之内。
气氛与府外的喧嚣燥热截然不同,透着一股沉凝。堂内青砖墁地,梁柱粗壮,陈设简洁而硬朗。
北壁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淮南、荆襄地域舆图,其上以朱墨标注着城池、关隘与军队符号,隐隐透出金戈铁马之气。
抚军将军**兴端坐于主位之上。
他年近五旬,身材魁梧,面容棱角分明,虽只着一袭家常的深色直裰,未披甲胄,但久经沙场沉淀下来的威严肃杀之气依旧迫人。
此刻,他浓眉紧锁,一双虎目盯着面前案几上摊开的一卷空白的奏章帛书,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方青铜镇纸,显得有些烦躁。
下首左侧,**秋晴俏然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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