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西市车毂击,人肩摩,而城北平原公府邸深处,却似被无形寒瘴笼罩。
青砖铺就的练武场上,新抽绿芽的梧桐枝桠被晨露压得低垂,几株移栽自崤山的苍松则如墨染般静立,投下浓重的阴翳。
场边侍立的十余名仆婢皆敛声屏气,连呼吸都似凝成了冰珠。
唯有中央那道翻飞的银虹,在熹微天光中划出凛冽弧光,剑风裹挟着破空锐啸,将周遭空气搅得猎猎作响。
“哈!”
一声沉喝如平地惊雷炸响,苻晖手中的环首刀猛地劈向身前丈许外的青石案。
刀锋未至,凌厉气劲已将案上茶盏震得粉碎,青瓷碎片混着残茶飞溅,在青砖上洇出点点深色痕迹。
他一身赤色劲装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着宽厚脊背,勾勒出常年习武练就的虬结筋肉。
额角青筋暴起,几绺被汗水濡湿的发丝黏在泛红的面颊上,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倨傲的凤目,此刻却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刀下那方完好无损的青石案。
刀锋终究在离石案三寸处骤然停住,只余刀风卷起的碎叶在石面上簌簌颤抖。
“废物!”
苻晖猛地收刀,反手将刀柄重重砸在自己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胸膛剧烈起伏,胸口那团郁火却如被湿柴闷烧,越积越旺,烧得五脏六腑都似在冒烟。
场边仆婢吓得齐刷刷跪倒,连头都不敢抬。
唯有一个捧着鎏金铜盆的小婢退避稍慢,被苻晖扫来的眼风如刀割般刮过,顿时浑身筛糠,铜盆“哐当”落地,滚出老远。
清水混着花瓣泼洒一地,在晨光中泛着刺眼的亮色。
“拖下去!杖二十!”
苻晖厉声喝道,声音因愤怒而微微变调。
两名膀大腰圆的健仆立刻上前,如拖死狗般将那小婢架起。
小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公侯饶命”,声音凄厉,却只换来苻晖更不耐烦的挥手。
恰在此时,一道略显谄媚的笑声自月洞门外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公侯好身手!这般猛虎下山之气势,便是当年楚霸王再世,也不过如此!”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翟辽身着绛色锦袍,腰悬银鞘弯刀,正满面春风地走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一个捧着精致食盒,一个提着酒囊,显然是来请安的。
只是此刻见场中情形,那笑容便有些挂不住。
苻晖瞥了他一眼,脸色依旧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却并未发作,只是冷哼一声,转身走向场边的凉棚。
翟辽见状,连忙示意小厮将食盒酒囊放下,自己则快步跟上,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苻晖的神色。
凉棚下铺设着波斯地毯,矮几上摆着冰镇的葡萄浆和切好的蜜瓜。
苻晖一屁股坐下,端起侍女刚奉上的凉茶一饮而尽,却似更添燥火,将陶碗重重墩在案上。
翟辽侍立一旁,眼珠滴溜溜乱转,心里飞速盘算着。
他昨日便听说苻晖进宫面圣后,回来便大发雷霆,砸了书房里不少珍玩。
今日见这阵仗,显然怒火未消。只是究竟是何事惹得这位素来骄纵的王子如此动怒?
他正思忖间,一个负责洒扫的老仆提着水桶经过,脚步匆匆,似要躲避这场风波。翟辽眼珠一转,上前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问道:
“公侯这是怎么了?谁惹他这般生气?”
老仆吓得一哆嗦,水桶险些脱手。
他偷瞄了一眼凉棚下的苻晖,见其并未注意这边,才颤声道:
“小的……小的不知。只知道公侯昨晚自宫里回来,脸色就难看的很,一路摔了好几个杯子……”
翟辽皱眉,宫里?难道是昨日天王训斥了他?可苻晖向来受宠,天王虽偶有斥责,也不至于如此动怒。
他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前日崇贤馆之事,心头咯噔一下。莫非是王欢那老东西将当日之事捅到了天王那里?
他正想着,凉棚下传来苻晖不耐烦的声音:
“杵在那里做甚?还不过来!”
翟辽不敢怠慢,连忙哈腰上前:
“公侯息怒,可是属下哪里做得不好,惹您生气了?”
苻晖抬眼瞪了他一下,眼神冰冷:
“你还敢问?若不是你那日在崇贤馆里煽风点火,与那寒门小子争执,事情怎会闹到父王那里去?”
翟辽心中一凛,果然是为了这事!他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那日是属下一时冲动,给公侯惹了麻烦!请公侯降罪!”
苻晖看着他这副样子,胸中怒火稍减,却依旧余怒未消:
“降罪?父王已经替你我降过了!”他猛地一拍桌子。
“那老匹夫王欢,竟然敢在父王面前参我一本,说我‘骄纵跋扈,扰乱学堂’!父王不仅将我一顿臭骂,还……还……”
他说到这里,气得说不下去,胸口剧烈起伏。
翟辽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
“难道……难道征伐襄樊的主帅之位……”
苻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怨毒:
“不错!本来父王是属意于我的!可就因为此事,父王竟将主帅之位换成了那个苻丕!你说,我能不气吗?”
翟辽闻言,心中也是一惊。
他知道苻晖一直对这个主帅之位志在必得,如今被夺,自然是气急败坏。
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连忙道:
“公侯息怒!要说此事都怪那王曜!若不是他出言不逊,顶撞公侯,事情怎会闹大?说到底,都是这小子的错!”
苻晖闻言,眉头紧锁,陷入沉思。他想起那日在崇贤馆,那新生王曜一副侃侃而谈、据理力争的样子,心中便一阵无名火起。
若不是这小子多管闲事,自己又怎会被王欢抓住把柄?
“哼,王曜……”
苻晖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翟辽见他已迁怒于王曜,心中暗喜,连忙道:
“公侯英明!只是这小子如今已颇有虚名,若无故处置,恐遭人非议。我听说他之所以晚来报到……”
他凑近苻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
“还有这等事?”
苻晖听着,脸色渐渐缓和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他拍了拍翟辽的肩膀,笑道:
“好!就依你之言!我要让他到时爬着来求我!”
翟辽也跟着笑起来,只是那笑容中,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凉棚外,阳光正好,梧桐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只是这平静之下,一场针对王曜的阴谋,已悄然展开。
而此刻的王曜,尚在云韶阁中,专注地誊抄着古籍,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
太学丙字乙号舍内。
徐嵩正临窗批注《毛诗》,案头狼毫在素绢上游走,留下朱红细点。
尹纬则斜倚上铺,手中摩挲着那卷泛黄的《孙膑兵法》竹简,目光沉沉,似在与千年前的兵戈对话。
“砰——”
一声闷响自门外传来,门板险些被撞散。
杨定魁梧的身影裹挟着一身尘土与怒气闯入,玄色胡服下摆沾着草屑,腰间木刀撞在门框上,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
他几步跨到自己床榻前,重重坐下,床板被压得吱呀作响,被褥里的棉絮都震得飞散出来。
徐嵩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抬眼望向他铁青的面色,奇异道:
“子臣你这是.....”
"哼!"
杨定怒哼一声,并不搭理徐嵩,他目光扫过王曜、吕绍空荡荡的铺位。
“子卿和那胖子又去那销金窟了?”
尹纬从竹简上移开视线,虬髯下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怎么,杨大将军这是在哪吃了败仗?火气旺得能点着这满室书简。"
“败仗?”
杨定猛地拍了下大腿,震得矮几上的陶碗都跳了跳。
“老子连上阵的机会都没有!”
他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因愤怒而嘶哑。
“同是太学门生,凭什么慕容农能随他老子披甲出征?还有韦谦那小子,也能跟着他爹去攻打魏兴郡!”
“魏兴郡”三字出口,他像是被火烫了般猛地站起,在狭小的舍内来回踱步。皮靴踏在青石板上,踏出沉闷的鼓点:
“我几番去信给叔父(杨安),求他带我随军,哪怕只是当个帐前亲兵!可他倒好,每次回信都只有一句——'安心向学,勿要妄动'!”
尹纬将竹简卷好置于枕边,翻身坐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当真是为了上阵杀敌?”
“不然呢!”
杨定霍然转身,虎目圆睁。
“如今襄樊大战就要开启,正是建功立业之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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