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北城是上午九点。
和渝州的潮湿闷热不同,北城干燥,盛夏的空气里浮动着灼人的热浪,直往脸上扑,钟烨被人潮裹挟着走出站台,深吸一口气,鼓掌的胸腔才终于让他有了实感。
钟鸿川依旧公务繁忙,在路上就接了好几通电话。
出租车刚停到小区门口,他匆忙将钟烨的行李取下,嘱咐了几句就赶去了医院。
今天是周末,钟烨一路飞奔回家,三步并两步冲上楼,开门的陆文慧见到他还被吓了一跳。
“小烨啊?怎么一下都长这么大了,快进来让陆姨看看。”几年不见,陆文慧拉着钟烨上下打量,问长问短。
钟烨却顾不上寒暄,屋里扫眼一圈问道:“陆姨,我哥呢,他不在吗?”
“啊,你哥一早就去学校了,说是今天要举行毕业班誓师大会,开完会还要拍照...”
话还没说完,钟烨立马转身,一阵风似地又冲了出去:“谢谢陆姨,我先去学校找我哥了。”
程陆惟比钟烨大四岁,今年高三。
之前的来信里,程陆惟说过自己的学校,初中和高中都在北城实验中学。
钟烨一路奔过去,到了学校门口才反应过来,居然都这么久了,那个当年把他捡回家的程陆惟,今时今日已经站在了人生最重要的一处关口。
六年光阴恍如转瞬之间,钟烨在哄闹的操场上逡巡一周,很快找到了熟悉的身影。
那是炎炎烈日下穿着校服短袖的程陆惟,正侧头与人说话,唇角是平的,但眼尾微弯,带着温和的笑意。
眼前的程陆惟远比他收藏的那张照片还要好看。五官轮廓更深了,下颌线利落,鼻梁高挺,头发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额角。
坐了一夜的火车,钟烨脚上的白鞋早被人踩得灰扑扑的,身上穿的T恤也被洗得有点发黄,不仅和周围身穿校服的学生显得格格不入,气质打扮看起来也有点土。
钟烨在几步之外停住脚步,忽然不敢上前,只是屏息地望着。
周围的毕业生见他眼生,好心上前询问:“小弟弟,你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来找人吗?”
钟烨蓦地回神,垂落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一下,“找我哥,程陆惟。”
“陆惟啊!”对方了然般点头,立刻朝人群方向扬声喊道,“陆惟!你弟弟找你!”
程陆惟远远地望过来,视线和钟烨相撞。
很多年以后,钟烨都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的感受。
他木然地站在原地,不过眼神对视,满溢的思念和悸动就像泉涌般往外冒,流经四肢百骸,最后汇集到胸口,变成狂乱的心跳,重重敲击耳膜。
程陆惟眼中掠过一丝惊喜。
“来了?”金灿灿的阳光洒在身后,他穿过三三两两的人群走来,目光在钟烨身上绕一圈,“好像长高了不少。”
经历完变声期的嗓音低沉悦耳,钟烨恍惚一秒,低低地应声嗯。
时隔六年,又是抽条拔节的年纪,钟烨的确长高许多,以前只到程陆惟的胸口,现在勉强能够到程陆惟的下巴。
不过他骨架偏瘦,身上没什么肉,显得人就更加纤细修长一些。
“真是叶子啊,”方浩宇也跟着凑了过来,“啧啧,要不说还是南方水土养人呢,这长得还跟小时候一样白净,瞧瞧这脸,跟刚剥壳的鸡蛋似的。”
钟烨脸小,浓密黝黑的眼睫覆在眼睑上方,加上太阳光照着,显得皮白水嫩,连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他自己毫无所觉,方浩宇这么一打趣,油然而生的自卑感倒是被微妙地抚平,钟烨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叫了声:“浩宇哥。”
誓师大会结束了,现在是自由活动时间,高三的学生正在随意拍照合影,程陆惟见钟烨好奇地四处张望,于是问:“要一起拍张照片吗?”
“可以吗?”像当年看到雪时那样,钟烨的眼睛忽然亮起来。
程陆惟抬还没出声,方浩宇先开了口:“这有什么不可以的,用拍立得拍,立马就能出片!”说完招手叫来周一鸣,“一鸣,快给我们陆惟和叶子拍一张!”
拍立得对光影的要求高,为了方便周一鸣找角度,程陆惟拉住钟烨手腕,将他带到了操场角落一棵繁茂的榕树下。
钟烨有点紧张。
从出生到现在,他几乎没拍过什么照片,面对镜头,身体不由自主地僵硬起来,两只手紧紧抓着裤缝,唇角抿着,脸颊也绷得硬硬的。
大概是看出他的不自在,程陆惟揉了揉他细软的发顶,随后俯身凑近,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玩笑道:“别紧张,放松点,我们不上校刊。”
说话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廓,钟烨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偏过头,发出一声短促的“啊?”,目光带着些许懵懂撞进程陆惟含笑的眼底。
“咔嚓——”
画面在此刻定格。
相识三十载,这是他们后来漫长岁月中唯一仅存的合照。
镜头里的程陆惟意气风发,青春肆意,头顶阳光透过层叠的叶片,在他身上投下几片斑驳的碎影,而钟烨只留下一张干净的侧脸,和他望向程陆惟清澈明亮的眼神,像个忠诚的信徒。
一如后来的很多年。
周围都是清一色的蓝白校服,就钟烨一身白T配牛仔裤像个异类,没过多久,班里就有同学围过来打听:“诶陆惟,这谁啊?”
“我弟弟。”程陆惟语气自然,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和熟稔。
“你家还有这么好看的弟弟,以前怎么没见过,”同学继续调侃,“不像我们北方人啊,南方来的吧?”
“是在南方长大,”程陆惟搭在钟烨肩膀上的手轻拍了拍,“不过以后就留在这儿了。”
热闹的场合,程陆惟所在的位置就像台风眼,来找他合影的人络绎不绝,教导主任也在远处招手,说是马上有记者过来,让程陆惟换上正装过去方便接受媒体采访。
钟烨只能等在树荫底下,望向太阳底下的操场,目光无聊地四处漫游。
可能是高考在即,老师们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光这会儿功夫,他就瞥见了好几对情侣。
“弟弟,”钟烨正发着呆,身后两个女生不知何时走近,其中一个红着脸问钟烨,“请问你拿的是程陆惟的校服吗?”
钟烨抬起眼,略显警惕地看着她们。
另一个女生见状,拉着他小声地商量道:“是这样的,我这儿有件新的衣服,尺码跟他的一样,你看能不能让我用新的跟你换?”
说话间,她的目光忍不住飘向那第二颗纽扣。
初一的时候,班里有女生沉迷日剧,钟烨记得以前好像听她们说过,第二颗纽扣所在的位置距离心脏最近,代表不变的真心和永恒的爱意,所以会在毕业的时候用来送给自己喜欢的人。
想到这里,钟烨立马摇头,甚至将衣服藏到身后退了两步。
女生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那好吧。”
*
钟鸿川白天走得匆忙,忘了留家门钥匙,晚上打来电话,让钟烨暂时借住在程家。
程陆惟的房间对钟烨而言并不陌生,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墙上海报贴着陈百强和球星科比,书柜码得整整齐齐,桌面上是一张程陆惟的单人照。
游戏机和随身听虽然已被时代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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