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该怪夜色太浓，还是该庆幸夜色太浓。
他没看见她薄脸皮上透出的晕红，她没看见他染了石榴色的耳朵尖。
路灯落出光，灯下的两个人钻进了车里。
闻黛侧靠在椅背上，整个人的朝向是对着车门的，抬起来的手拨弄着颊侧的头发丝，脸庞内的红随着她的思绪直往外溢。
人不能在晚上做决定一话果然是金玉良言。先是在深夜大脑卸了理智把丑照发出去，再是抽了风似的抱住陈斯辙的胳膊把他往车这边拖……人家用得着她拖么？不过，他的身材好像蛮好的，刚刚她抱上去的胳膊梆硬。
等等，梆硬？
拨弄在脸颊上的发丝起了掩护的作用，闻黛缓慢地掉头，悄默默地瞄了他一眼又快速收回视线。他当时应该是绷紧了身体的，他紧张了？
自以为发现了盲点的闻黛若有所思。
车内两个人各怀心思。一个在想适才的柔软与薄薄的暖，一个在想抱住的硬朗和嗅进鼻腔的清香。
干巴巴的调子缠着沉抑的嗓音：“……吃什么？有定位么？”
无端端清了几下嗓子的轻咳之后是脆甜：“我拿手机导航。”
这一程大抵可称为他们清醒时最和平的相处段落，说舌斗嘴不复存在，他们相安无事地抵达大排档。
店是闻黛即时找的，在某点评APP上不带脑地挑出最高评分的一家店，好在赶过去以后面见的店铺没让她失望。
因为——
几乎占据了拐角处半条街道，大排档门头闪着炳然的光，仿若把白天的阳光都装进来纳在其中，透明的玻璃墙壁之内是摩肩接踵来往的人，墙壁之外的用餐桌占满街道。一眼望过去，一个空桌没找到。
现在可以确定口味不会差了，但确定不了的是他们能不能吃上。
把背包撂在副驾驶上了的闻黛身上的风衣被风吹得荡动，一起被飉动的长发扇过她的侧脸，仿佛想把她打醒。
眱着手边人呆若木鸡的姿形，陈斯辙眉峰轻聚，似乎是一时的本能举措；他伸出手把拂在闻黛脸上，挡了她大半张脸的头发，给别去她耳后，于是他就和一双愕然的眼相对。
手指划过的是她被风吹得有些凉的耳尖，陈斯辙却仿若觉得烫手，立时收了回去。
他抿了下唇，率先别开了视线，哼了声嗤道：“你该不会没预约吧？”
晃过神来的闻黛忘了计较他动自己头发的冒昧举止，对于揭露了真相的陈斯辙，她予以的反应是别别扭扭不看人，两只手搅到一起，咕哝道：
“我是土鳖，一般我都不到外面吃饭的，我出来吃饭通常都是直接出门随机挑一家幸运儿餐厅。预约的事情哪里会习惯嘛，要预约的餐厅都会被我跳过的。”
“而且，谁能想到大排档也有预约制？应该也不一定就有预约的条件吧，说不定那些人就只是来得早呢？哎呀，我们去找找空桌，先去问老板。”
一心急的下场，就是她又出于想摆脱这一场景的原因，而去抱住陈斯辙的手臂。
但走进大排档大门的路可没那么好走。人流纷乱，渐渐的，闻黛抱胳膊的姿势成了拉上他的手。
当事人的目的很单纯，就只是想进店内尽快找到老板。
但被她抓着手的另一位当事人已经震撼。
紧抓着他几根手指的手很是小巧，较之于他的手很是小巧。
掌心外缘约摸是被温度侵袭，于是有些凉，稍内的地方是温的热，干燥的手心包裹着他的手指。
被人擦蹭过肩膀和手臂都不再能惹陈斯辙皱眉，他全身心的注意力都放在牵着自己的那只手上。
艰难地挤过人群赶到了柜台前，闻黛仍然没松开抓在手里的手指。
她满心满眼似乎都是柜台内老板娘模样的人，一双桃花眼完整地睁开，明亮的光辉映在她的黑瞳仁上，将两眸也染得璀然，语气怀抱希冀：“你好，请问还有空桌吗？”
把手撑在柜台上，盯着电脑屏幕的老板娘抬了下眼皮，在把柜台外的两个人给纳入眸中后，她的第一个眼神是惊艳。
这么出挑的人一般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个，今天奇了，她一口气见了俩。
在闻黛又问了一遍后，回过神来的老板娘踮起脚在内部寻觅，她左歪歪脸右转转头，旋即目光锁定在一处，胳膊一伸手指一指，“诶，那头儿，那儿刚腾出一张空桌来，你们过去吧。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哈。”
顺着老板娘手指的方向望去，闻黛看见了在角落里的一张空桌，服务员似乎刚把桌面清理完，正推着推车离开。
再一次专注地向着目标前行，闻黛就这么捉了一路的手，等屁股挨上了桌前的凳子，闻黛才终于注意到自己手掌的异样。
空下来的手心还有些压力感停留，她带着自己宕机的大脑缓缓抬头。
陈斯辙不疾不徐地坐上凳子，端正的坐姿和笔直的脊背让他没靠上椅背，隐约的嫌弃感没藏住，但他那双狐狸眼是对着闻黛的，衔着意味深长的目光。
反应过来的闻黛猛地直起腰譬解道：“我不是故意要牵你的……不是，我不是别有目的去牵你的手的。你放心，我绝对没有龌龊心思，我就只是单纯地想尽快让我们找到一张空桌，然后顺利地点餐进食。”
可惜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依旧意味深长，陈斯辙乜斜着她，玩味道：“我又没说什么，你这么着急解释干嘛？你心里有鬼？”被存心拉长的声调将意味深长发挥到极致。
她错了，真的。她就应该把这厮撂在那儿不管，然后自己一个人冲进来美美进食。
闻黛把后背砸在椅背上，扫码点餐的事情他们谁也没干。
她把胳膊一抱，扬起下巴拔罐子破摔道：“是的是的，你说的都对，我心里有鬼，我拉你的手就是为了占你便宜，我好色我变态。所以你小心点儿，说不准等会儿我就趁你不注意在你吃的东西里面下药了。”
几声窃笑没能收住，闻黛把头一扭，这才又意识到桌与桌之间的间隔问题。
邻桌的一男一女大约是情侣，两个人恰恰好正拿眼睛瞟着她，嘴角的笑都没下去。
果然陈斯辙就是她的煞星。
闻黛挫败地低下头，好巧不巧地错过了陈斯辙勾出抹笑的唇角，往常撷着股锋利感的狐狸眼因笑而柔和了些，本就该勾挂在其中的多情意漫展开。
邻桌的小情侣中的女生脸上的笑容再度放大，她死死掐着身畔男朋友的大腿，咬着下唇也止不住拚命要往耳根咧的唇角。挂顶的灯没她眼睛亮。
“这也太配了吧……我要尖叫了。”使劲压着音量的声音变得尖细，女生的眼睛在闻黛和陈斯辙身上移不开，被她拧着大腿的男生痛到五官都快扭曲。
兀自扫码点了些餐，陈斯辙握着手机的手垂去大腿上，他掸了一眼到垮着脖颈处于自闭状态的闻黛身上，悠然的论调浮出喉咙眼：“你是睡着了还是想在这闻味填饱？”
慢吞吞地把脑袋抬起来，闻黛警惕地瞄了他一眼，见对方挂着副无辜的神情在脸上，她冷哼了声。
拿出自己的手机扫码点餐，却发现自己能够接受的餐点都被点了一份，她稀奇地叨咕道：“见了鬼了，怎么我能接受的全都已经点上了……你点的？你的口味不能跟我一模一样吧？”
她把脸抬起，古怪地盯着泰然自若的陈斯辙。
接受着审视目光的人仍旧气定神闲，他反问道：“你怎么确定是我点的？就算是我点的又怎么样，你不允许其他人和你口味类似么？那你还挺霸道，但霸权主义不可取。”
转眼间就被放在了要被鞭挞的霸权主义位置，闻黛不可思议地看着距离自己不远的男人。
她记得她貌似只是问了个很纯良的问题吧？
无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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