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秦楠在门前站了半分钟。
走廊的感应声控灯暗了下去，只剩下紧急出口的绿光幽幽映着，显得他高大板正身形有些鬼魅
他抬手，指节规矩地叩了两下门。
叩——叩——
里面没有动静。
“崔北风。”秦楠又敲了一次，这次力道重了些，声音不高不低。
还是没回应。
他皱了皱眉，握住门把往下按——
门没锁，应声开了条缝。
他迟疑了一瞬，似乎觉得擅入别人房间不妥，但想到对方现在腿疼需要药油，还是推门进去了。
房间只亮着一盏床头射灯，昏黄的光晕勉强铺亮床附近那一圈。崔北风侧躺在床上，背对着门，被子高拉过头，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一动不动。
秦楠反手轻轻带上门，走到床边。
他把那瓶活络油端端正正放在床头柜上。
玻璃瓶底碰到木质桌面，发出清晰的一声“咔哒”。
“你醒着。”秦楠说的是陈述句。
他在床沿坐下，位置离崔北风的身体有段明显的距离，坐姿挺直。
“我知道你没睡。”
床上的人依旧维持着侧卧的姿势，只有轻微的呼吸起伏透露着存在。
秦楠的目光落在那截露在被子外的黑色软发，停留了一瞬便移开，看向墙壁，语气一板一眼的，“刚才的事我很抱歉。”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确保每个字都准确：“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会让汪钧和你道歉的。”
被子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几乎听不见。
然后，崔北风的声音才闷闷地传出来，带着微哑，又有点柔弱的茫然，“没关系……秦哥。”
他换了称呼，不再是连名带姓的“秦楠”，也不是“秦老师”。
“我只是……不太明白。”崔北风的声音低下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我和汪先生，只打过几次照面。可能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不小心……得罪他了吧。”
他说完，又轻轻的像是自嘲般地补了一句：“我这人，有时候是挺不会看人脸色的。”
秦楠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他听不得这样的话，尤其是这种带着自贬意味的话。
对方身上的脆弱，它源于自己经纪人失言所带来的伤害，这样的认知令秦楠心头的愧疚和酸涩迅速搅在一起，莫名的情绪像潺潺溪水溢满胸口。
“不是你的问题。”
秦楠说，语气斩钉截铁，“汪钧他……有时候想得比较复杂。和你没关系，你很好。”
他把最后三个字说得格外重。
今天的崔北风看起来很不对劲，讲话语气和态度和平时很不一样。但秦楠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觉得崔北风今天不舒服，脸色不好，需要吃点好的，需要药油，需要……有人站在他这边。
崔北风终于动了。
他慢慢地翻过身来，被子随着动作滑下一些，露出穿着单薄睡衣的胸膛和一片锁骨。
他半侧着身子，面向秦楠，一只手支着额头，几缕黑发凌乱地垂在苍白的颊边。
床头的射灯光从侧面打过来，给他的睫毛投下长长的阴影，眼底有些泛红，不知道是困倦，还是别的什么。
“是吗……”他抬眼看向秦楠，那眼神湿漉漉的，像是蒙着一层雾气，声音轻得像瓷器，仿佛一触即碎，“秦哥你……真的觉得我很好？”
他的脚尖在被子底下，似乎无意地，轻轻蹭了一下秦楠放在床沿外侧的手背。
只是一触，微凉，柔软。
秦楠整个人几不可察的僵了一下。
那触感太轻，太突然，他甚至无法确定是不是错觉。他下意识地把手往后缩了缩，握成了拳，指节有些发白。
目光迅速从崔北风脸上移开，重新定格在墙壁某一点上，下颚线绷紧了。
“嗯。”他应道，声音比刚才更低，更沉，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平稳，“你很好。所以，别多想。”
他站起身，动作有些快，几乎带起一阵风。
“药放这儿了。记得擦。”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瓶子，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早点休息。”
说完，他几乎没再看床上的人一眼，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步伐迈得又大又稳，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在完成一项终于结束的任务，也像是在逃离某种让他无措的氛围。
门被打开，又轻轻关上。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床上的崔北风缓缓放下支着额头的手，眼底那层雾气散去，只剩一片沉静。
这个时候，崔北风枕头下的手机震动，屏幕亮起。
他拿起手机看，是一条信息。
赵成： [剧组那边怎么说？后天有时间吗，有个商单推广正好在A市，你过去顺手拍了]
赵成？
他视线掠过那行字，旧事骤然翻涌上来。
崔北风唇角慢慢扯起一个淡漠的弧度，指尖在屏幕上敲的很快。
崔北风：[顺手拍了？怎么不顺手给我打点钱？]
后来对方发的好几条信息，崔北风一条都没回，他把手机丢在一旁，沉沉睡去。
赵成：[是在剧组遇到困难了吗？]
赵成：[北风，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我们可以谈谈。如果是钱的问题，我这边可以想办法。]
赵成：[你是睡了吗？明天看见信息给我回个电话，我们聊聊]
远在S市的赵成因为崔北风那突如其来发难辗转难眠，而此刻酒店房间里的汪钧，同样毫无睡意。
决定跟组盯着的他正对着电脑屏幕，眉头锁成一个死结。
屏幕上打开的是一份尚未发送的邮件草稿，收件人那一栏，已经输入了公司几个高层管理者的邮箱地址，只要指尖一点，这份报告就会直接送达。
他的鼠标光标悬在“发送”按钮上方，犹豫了许久，迟迟没有落下。
在他纠结的时候，秦楠的信息在突兀地跳了出来。
秦楠：[汪哥，崔北风他只是个刚入行的小朋友，心思单纯。你别对他太苛刻。]
汪钧盯着这行字，简直气笑了。
汪钧：[大半夜你不睡觉，突然发这个是什么意思？我在你眼里就是整天针对新人的恶人？]
过了一会儿，秦楠的回复才发过来。
秦楠：[很晚了吗？我手麻，睡不着。]
右手，从虎口到小指，麻了几个小时
汪钧：[？]
秦楠：[他真的不是那种人，是你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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