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意识沉沉浮浮几经挣扎,玄同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捂住胸口发出一阵闷咳。
忽然想起当下的险峻处境,他倏然抬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霎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颤。
只见先前黑暗逼仄的客栈小屋凭空消失了,就连时间都好似被拨乱,本该是惨白清冷的月光,可如今,取而代之的却是明晃晃的大太阳,将周遭照的一片亮堂。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死了?灵魂离开身体,堕入了什么幽冥幻境?这念头一闪而过,又立刻被他否定。不,不对。如若就这么轻易死去,那为何几只小鬼又如此大费周章的折腾?
玄同强撑着地面缓缓起身,忍着手腕的剧痛,将鸣生剑纳入鞘中。
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户农家的院子里。院子不大,东西统共没几样儿,一口半人高的水缸,一堆柴垛,两三只正在觅食的母鸡,还有木门前站着一个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的男人。
玄同怔了一秒,左手再次悄无声息地摸上剑柄。
这到底是哪儿?玄同心里很是纳闷:“这地方也太不对劲了,正在殊死搏斗呢,怎么突然将他带到一处安逸人家的院子里?定是有古怪。”他凝眉将脸上的面具扶好,想先上前去问问这个奇怪的男人。
只见这男人嘴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东拜拜西拜拜,忽然又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把玄同吓了一小跳。
他身形矮胖敦实,脑门子又宽又大,一对绿豆小眼镶在一张大圆饼上,看上去眼熟的很。再凑过去仔细一瞧,这不正是进福客栈的掌柜吗!
可是,那人此时正躺在客栈里生死未卜,双手也被他迫不得已斩了去,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悄声走近后才听清,这人用粗哑的声音正不断念叨着:“老天爷保佑我老陈家不绝后!保佑这次生个带把儿的!” 但语气中尽是不耐烦,完全没有求神拜佛的虔诚。屋内则爆出一串串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饱含痛苦与绝望,这定是他的妻子正在生孩子了。
女人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隐约还听得见产婆急促的安抚:“快了快了!再用力些!已经看见头了!”
玄同顿时便明白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农户家,也不是什么幽冥地府,而是一处幻境,是那两只小鬼操纵他的意识、给他造出的幻境。
难道,这就是那小鬼想让他看的?在杀他之前,费尽心思让他看完一对夫妇生孩子的场景?真真是好生奇怪。
玄同压下满心疑云,心想:“眼下并不清楚那东西是在搞什么鬼,不如就暂且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从幻境出去的方法。”于是他便站在这男子的身后,静静注视着。
而这人像是看不见院子里还站了个大活人似的,也不过问。
没过一会儿,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婴孩啼哭,是这女人生了。产婆也欣喜地大喊:“生了生了!终于生下来了!”
男人后背一顿,忙手脚并用爬起来,浑身肥肉一哆嗦,急道:“男娃还是女娃?”
隔了两三秒,那产婆才支支吾吾地道:“是、是个女娃娃。”
话音未落,门外佝偻着腰、急得团团转的男人登时僵住了。
玄同也一愣,眉头蹙起。倒不是因为那句话怎么样,而是他感觉这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凝滞了。
男人脸色阴晴圆缺的变化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与厌恶,也不管会不会吓到虚弱的产妇和呱呱坠地的婴儿,在院子里鸡飞狗跳了一会儿,从角落里拎起一把板斧就冲了进去:“又他娘的是个赔钱货!”
尽管知道这是幻境,可见状,玄同还是差点跳起来,下意识想要冲上去制止。
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床边站着一矮小的产婆,怀中抱着刚刚出生、哭闹不止的婴儿。
“你他娘的怎么就生不出个男娃!是要让我老陈家断子绝孙吗?!”
那妇人容颜雪白,嘴唇也尚无血色,一头乱发早已被汗水浸湿,她虚弱地张了张口,轻声道:“我求求你,求求你把她留下吧……”
可男人一脸凶煞,气急败坏地吼:“闭嘴!这些短命的东西,生下来就是讨债来了!要是早点听老刘婆的话,把她们先淹死再剁碎,也不至于一直生不出男孩!”
玄同呼吸仿佛卡住了一瞬,面色沉沉。
那产婆一听这话,将哭闹不止的孩子紧紧抱进怀里,过来劝道:“你们家前四个女娃娃,一生下来就被浸在河里淹死了,已经够惨的了,你还想把这个孩子再剁碎?你良心被狗吃了啊!真是在造孽!你整个心都坏透了,所以才一直不能如愿。”她摇了摇头,继而低下头念叨,“造孽啊造孽。阿弥陀佛……”
岂料这男人嗤笑一声,一手抡着斧子,一手伸过去夺产婆手里的孩子:“轮得到你在这放屁?这他娘的是合谷村的规矩!肯定是有个短命鬼一直缠着我老陈家,才让老子一直生不出个带把儿的!”
这产婆面黄肌瘦,看起来已经年逾半百,力气终究敌不过一个大男人,更何况她还跛了一条腿,身形摇摇晃晃躲闪不及,孩子便被他抢了过去。
“他们说的对,就是不该留全尸,得剁碎才行!叫她尸首都凑不起来,魂就没个归处,看她还怎么找回来投胎!”
床上的女人哭的悲恸欲绝,也不管自己刚生产完身体虚弱,疯了一样挣扎着想要下床,扑通一声闷响,她跪在男人身前,死死揪住他的衣角:“我再生!再生……生不出男娃我就一直生,求求你放过这个孩子吧我求求你啊……我已经没了四个孩子了……”
可惜男人却看都没看一眼,丝毫没有可怜她的意思,一脚将女人从跟前踢开:“滚开!”
那妇人顿时被踢晕过去,身下流出一滩刺目的血迹。孩子大概也是感知到了危险,一直哇哇大哭着。
男人看这孩子的眼神像是在看他的毕生仇人——充满轻视、愤怒、凶残、阴森怨毒,似乎下一秒就要暴起掐死她。
虎毒不食子。但他看上去已经疯了,连只畜牲都不如。
这女孩好像承担了所有的痛苦,从一生下来就背负种种莫须有的骂名。她说不了话,说不出自己的憋屈,只能从喉间溢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尽管她那个畜牲爹毫不在意。
男人单手抱着婴儿与他擦身而过,地上蜷缩着刚生产完的妇人,产婆也被男人推倒爬不起来。玄同实在忍不住了,想着不论怎样,先把人扶起来才是,又生怕是处陷阱。
见这妇人惨状,终究不忍。他搀起女人的胳膊,将她扶上了床,目光无意中看到她的双手时,登时大吃一惊。
只见她双手隐隐发黑,指节处有几处略硬的片状物,不像老茧,再仔细看去,那东西上好似覆着层腥湿的粘液——是黑色鳞片。
他倒吸一口气,目光陡然转向女人苍白的面孔。
按理说,此刻这张脸本该尽是痛苦才对,毕竟她眉头紧蹙,唇色也淡的几乎透明,仿佛性命垂危。可是,那嘴角竟是微微上扬,周身散发出一阵阴冷,带着难以言喻的诡异!
玄同脑中轰的一下炸开,一片空白,整个人僵了片刻,随后急忙蹲下身去看那产婆的样貌。这一看更是不得了——倒地不起的产婆,竟是个表情木讷的纸人。
窗外女婴的哭声越来越小,想了几秒,他腾一下起身,追着已经走远的男人跑了出去。
方才还没觉出什么,只当是处幻境,可现下想来简直不对劲的很!
那小鬼怎会无缘无故的将这个场景给他看?必然是有原因的。而且,它们盯上那客栈的掌柜,也定与这场景脱不了干系,因为那掌柜就是它们生前的爹。
最为重要的是,方才从他们的对话中便可知道,这户人家已经有四个女婴横死,目前这个也定然逃脱不了——因为它们的确不是怨灵,也不是普通鬼魂,而是魄童子。
它们在演绎的,是家中第五个女孩出生时的场景,也是魄童子形成的关键——父要残忍杀掉婴儿,母却不忍心,并遭其殴打,生下来的第五个女婴也惨遭溺死,尸骨还被千刀万斩了。
忽然,玄同脑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一段话,是当年从一本古籍中得知——
“横死婴孩,尸骨未敛,怨气郁结,便化作怨灵行凶害人。以数论之,一只、两只皆叫做‘怨灵’;三只相聚,可成‘胎祟’;五只聚煞,则可相融化‘魄童子’。”
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五只怨灵之间必须有血缘联系,否则不能以相融。
也就是说,之前那两只小鬼之所以能够融为一体,并不是简单的吞噬相融,而是因为它们原本就为一体。又或者可以说,是一整只鬼,分裂出来两只。既然分裂,定有图谋,剩下三只没出现在客栈,必然就是藏在幻境里了!
方才被一脚踢昏过去的妇人,正是其中一只小鬼所化。这群小鬼,生前是被浸在河里活活淹死的,本体周身便长满黑色鳞片,散发出浓烈的鱼腥味,即便是化作幻境中的人形,这一特征也不能完全被掩盖。
那另外两只小鬼又会藏身何处呢?玄同脚步匆匆没有停过,心想:“化作景物无疑是最方便的,也最不容易露馅,只是如此一来,它们便难以细致观察我的一举一动。”况且,他也并没发现哪些地方有异样。
思来想去,大概还有一只小鬼是化成那个男人了。至于那个小婴儿,玄同有些心慌,不能确定究竟是第五只鬼还是纸人,又或者这些小鬼丧心病狂,找来真婴儿去陪它们演这场戏。
想到这,玄同满脸冷汗,一步并作两步脚步飞起。若是其他东西还好说,但如若是真的婴孩……他几乎不敢想下去。
如若是真的婴孩,就要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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