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司统领或是王爷的命令，小厮不敢擅自离开。于是只能被迫待在附近，余光不受控制地——看着摄政王殿下呕出一口鲜血。平日整洁的白色中衣此刻变成扎眼的黑红。
以往身上沾了灰都要拍三拍衣裳的司宸却丝毫没理会身上一滩灼热，手脚并用离开侍卫统领的手，摸索到地上那张破烂的纸条，如获至宝般按在胸口上。旋即立刻抬头，嘶哑着声音：“没有未婚妻。是我……不想同你两清。”
祝无虞停住脚步，转头垂眸看着摄政王殿下。
她倒没想通这何来与她“两清”一说。
更好奇，若是没有这位将军千金做未婚妻，司宸如何从太子手中逃脱。
摄政王殿下坐在地上，无视身旁想拽他起身的侍卫统领，低头抚摸手中纸条。
“你救我出去后，自会认为一命换一命，连带着爹娘那份恩情也顺手还了。我便再无理由出现在你身边。我……不想你忘了我，即便只是恨我。以致……”司宸咬了咬牙，含混地吐出后面两个字，“不敢。”
祝无虞偏头乐了一声，倒没想他这么坦诚。她再次转回头盯着司宸：“我无权无势一个人，你怎便肯定我能救你出去，而非让我试试呢？”
“你自然能，我信你。你单枪匹马突破重围能杀掉姚州行宫那个赝品，尚可全身而退。有我在你身边你亦可离开数次，甚至这最后一次令我也无能为力。我相信只要你想便能做到，又怎敢让你动作。更何况，即便太子对你有兴趣，你救我出去坏他大计，余生他又怎能放过你。”
祝无虞弯了弯垂在身侧的手指。
司宸信重她？
天方夜谭。
用司宸的话，她从前只是个“玩意儿”。
这种权臣口中的话最不可信。
她闭了闭眼，想起在掩月楼从未出过任务的前半生。祝无虞终于敢从心底翻出这个事实，这十几年说好听些是姜泠保护她，可她现下自知自己只是棋子，那从前种种，或许姜泠同样从未信过她，重过她。连那掩月楼少主其实也只是因着她一声“爹爹”，众人哄她罢了。姜泠口中可从未承认过掩月楼有什么少主。
祝无虞勾起唇角，慢慢靠近司宸。
鞋底在地板上一下一下敲出“嗒嗒”的响声。
祝无虞看见摄政王不着痕迹地向后挪了一分，随后像是反应过来，又挪了回来。
这口血仿佛教司宸清醒不少。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俯身贴近司宸，轻声问：“你的私兵呢？”
司宸呼吸一滞。张嘴想说什么又被咽下去。
祝无虞太清楚他脱口而出地会是什么谎话了，冷下脸直起身。
司宸颓然，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意味：“我知道自己再活不了这个冬日了。与其费尽心机算计，不如与杀母之人同归于尽。”
“哈。
“原来殿下是想与我同归于尽，那您现下这幅样子没了姜泠那迷香，恐怕有些痴人说梦。”
司宸脑子嗡鸣一声，恨不得回到那时杀了自己。
多年理智告诉他——祝无虞何等聪明，怎会不知那时是惺惺作态。
可情感上他也明确知晓，祝无虞对曾经那两次杖刑刻骨铭心。
那时自己在想什么？无非是想驯服这个与大家闺秀截然相反的姑娘，想让她从头到脚离不开自己半步。
“当然不是你，我现在只想你活着。我从始至终都知晓当年是陛下一杯毒酒害死我母妃。只是那时……既对你不满，又时机未到，所以似真似假地演了一场。”
摄政王顿了顿，捏着手中纸条，可谓小心翼翼开口：“你打回来如何？连带着你刚进摄政王府时那次一起。”
祝无虞意外地转回头。
丫鬟小厮面面相觑，满脸写着：“我什么都没听到。”
侍卫统领司康更是直接跳起来：“殿下，您千金之躯！”
绝大部分人都是微不可查地点头默认。
几乎是从小便生活在皇子府或摄政王府的下人当然理所当然认为：“怎么敢有人打王爷？即便是王爷要求，但他已经如此卑微认错了呀。”
包括司康在内，所有人都等着祝无虞就坡下驴。
祝无虞细细凝视司宸——衣衫凌乱满身血迹，眼上那张白绫不知何时也被黑血浸透。
哪有一副皇子亲王的样子。
“好啊。”
她抬手将司宸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司统领掌刑如何？”
祝无虞勾唇，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司统领，一边对司宸说：“现下不两清了？”
若是眼神能杀人，祝无虞现下恐怕已经碎成一百零八块了：周围人震惊乃至敬佩的视线、当然还有小部分等着幸灾乐祸的视线，外加上司康马上便要将她大卸八块的眼神。
只有司宸转头面无表情面向迟迟未动的司康。
司康瞪大眼睛：“殿下……”
却只看见司宸已经回过身，抬头对着祝无虞，苦笑一声：“怎能不怕……”但若是祝无虞真用他的花与其他“公子”一道，那怕是不仅两清，更是断了他的想法。他憋回这几句话，继续说：“可否原谅我？”
祝无虞没理会他，只笑着对心不甘情不愿挪过来的侍卫统领说：“有劳。”
司康愤愤地瞪她一眼，跪在司宸身边将人扶起：“殿下您真……”
摄政王踉跄起身，神色恹恹不发一言。
侍卫统领皱着眉，猛地朝祝无虞跪下：“祝姑娘，我们王爷身体已然不好，请祝姑娘留情。”
祝无虞看他一眼，从善如流：“嗯。王爷畏寒，那便在这屋中罢。”
“你……”
“闭嘴。是孤有错在先，那时孤也未曾给她留情面。”
于是，摄政王千岁趴在祝无虞曾经趴过的长椅上——心腹侍卫亲手抄起刑杖手起杖落。
再没下人敢在附近，唯恐看了一眼便被王爷日后剜去双眼。
众人捡起差点掉在地上的下巴和眼睛，齐刷刷退到雪中，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想到这位姑娘在王爷心中地位高，却没想到能高到这种程度。自从那日府医血溅当场，殿下便茶饭不思，次次回府都径直走进这偏殿。前几次司统领还会开口提醒王爷走错，可惜王爷只是愣了一瞬，便继续往前，呆到月上柳梢才打道回“府”，有时便直接唤他们将书案搬到偏殿，次日才出。
值夜之人有时能听见殿下唤人研墨，进去才发现王爷趴在书案上，听他们进去才不爽抬头。下人于是发现并非喊她，连忙退下。更有时能听见三更天王爷突然喊一句“无虞”之类。下人大步闯入，看见王爷坐在榻上呆愣，甚至未曾发现他……
大火前遣散王府之时，王爷最出人意料的话也是：“若是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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