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既白是从健身房回来后才发现何筱舟已经离开了的。
出门前他看了眼,房门紧闭,以为她还在睡,给她打包了早餐。但敲门一直没人应,进去只看见收拾整齐的被褥,以及完全空掉的衣柜。
他大脑空白一秒,瞟见床头柜上有块突兀的白色,走过去一瞧——
这个一声不吭就走掉了的女人,竟还记得抽空留张便条给他。
用餐巾纸写的,字跟人一样潇洒:走了。
他对着飘逸的字体扯了个笑。
没有很意外,情理之中。
但就是有股子气淤积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于是点开微信,想问她,昨天不是说好一起走吗?
很快冷却下来,又把输好的文字删掉。
她大概率会回他:睡一觉而已,分开走还是一起走有什么区别。
算了。
他把纸团了团丢进垃圾桶,东西一件件整理好赶去机场。
落地南岸后,打车去码头,再坐船到湄湾岛。
临近六月末,客流量陡然增多,民宿订满了,吴宪文在店里忙得不可开交,他撂下行李去帮忙,一直到晚上才得空。
冲完澡,把行李一件件拿出来归置好,看到兰岳塔的模型,那股劲又窜上来,这回堵到嗓子眼。
他坐在后院的凉棚里,握着手机,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掌心。
雨声滴滴答答,听得人心烦。他点开对话框,看了眼昨晚最后的聊天记录,试着发过去两条语音。
发第一条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看到红色感叹号的准备,没曾想,第二条发出没多久,她直接拨来电话。
他按下接听,却没想好说点什么。
沉默横亘两端,最后是何筱舟先开口,声音里带着点笑意,喊他的名字:“李既白。”
“嗯?”
空气被雨水浸透,凉津津地钻进胸腔。他清了清嗓子,“我快递给你?”
“不用,还是留给你,纪念你第一次登高。”
李既白沉默几秒,问:“你到了津海吗?”
“上午到的,你呢,回南岸了?”
“嗯,我中午到的。”
何筱舟此时正趴在阳台的围栏上,望着江对岸的灯火,懒洋洋地说:“你那下雨了?我听到雨声。”
他低低应了声,走到凉棚边缘,斜倚着柱子。
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可能是不想再次陷入沉默,他在电话里一点点向她描述这处院子。
三层楼,南洋风装修,外墙与岛上其他建筑统一风格用的是红砖,后院搭一顶凉棚,摆张桌子和躺椅,不远处即是雨夜下的幽深海面。
“有花园吗,这么好看的房子应该有片花园。”
何筱舟之前预订的时候在APP页面上看过几张局部图,能想象到实地的场景。
“没有。”
不过后院有棵老树,根旁长了一丛小雏菊。
“如果没有临时改道,我应该已经看过它们是什么样子了。”
“你之后有时间也可以来,我安排给你留房。”
她没答这句,语气一转,轻飘飘地问:“那……能在躺椅上和你接吻吗?”
“……不能。”
何筱舟猜他现在耳朵肯定又红了,但表情应该还是一本正经的。
她笑了声,放松地抻了下睡得酸胀的腰肢,扯了两句别的,以出门吃晚饭为由结束了这通电话。
“给谁留房间?”
听到吴宪文的声音,李既白锁了手机,转身坐回躺椅。想起刚才的话,有点不自在,起身靠着桌沿。
“同学吗,还是朋友?我靠,你交女朋友了?”
“不是,没有,别猜了。”李既白说。
吴宪文递给他一罐冰啤酒,“毕业了,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留下管店还是去珠港找工作?要不就在市里找,离家近一点。”
“去北京,或者津海,离这远一点。”
吴宪文耸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那你走之前找时间去看看秦叔和胡姨吧,俩人一直念叨你。”
“对了,他们搬回三中那边了。”
“好。”
李既白默默喝完那听啤酒,将空罐搁在桌上,不经意间问起吴宪文的感情状况,“你当初怎么确定你喜欢徐沐子的?”
吴宪文差点把嘴里的啤酒喷出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要怎么确定吗?喜欢,就是喜欢啊。”
“总得有个原因?”
吴宪文想了想,说:“沐子很漂亮。”
李既白睨他一眼,“你们在一起这么久,徐沐子知道你这么肤浅吗?”
“你连女孩手都没牵过,你懂个毛。”
吴宪文冲他眨眨眼,“我夸沐子好看,她只会开心。”
平时糙的不行的男的突然腻歪起来,李既白一阵激寒,不打算再深聊,拿了伞回房间。
吴宪文叫住他:“诶,你以前都不关心这些的,真谈恋爱了?”
砰一声,长柄伞面弹开。
李既白走进雨里,闻言身形一顿,回了句:“没有。”
*
气压很低。
周一复工,何筱舟明显觉知到办公室内异样的氛围,没有人闲聊,只有敲键盘的声音。
她不动声色,照常上下班,两次午饭后,从同事口中拼凑出这次不同寻常的人事变动的原委。
研发部门原分管技术的总监被撤职,原因是多人联合举报他职场性骚扰及婚外不正当男女关系。
举报实则发生在一个月前,被高层捂了下来。
现在这个结果,公司对外说是正常的职位变动,只有少部分员工听到些风声,因没有实质的佐证,当八卦口口相传。
何筱舟休假前一直在北江出差,因此直到现在才搞清楚这些细枝末节。
至于新总监,是空降的,据说还带来了投资。
美国海归,藤校履历,年轻,有魄力,但也不近人情,上任三板斧,第一刀劈在人事管理上。
首先是,职级评定增加了范围限制,上年度绩效A+且参与过重大项目的,才能申请提级。
再就是比之前更为严苛的末位淘汰。
公司内部人心惶惶,跟余歆然说的差不多,一旦被边缘化,意味着晋升的入场券都拿不到。
何筱舟仔细评估过,和她竞争的可能是两位大模型组的同事。
一个主导了算力的优化,另外一个参与研发了知界最新推出的“闻知”大模型。
而她近两年做的项目都是基于现有大模型框架的二次开发,偏实际运用的衍生产品。
相当于树的枝叶,而非提供养分的根基。
所以即便没有上级可能会考虑的婚育年龄这层,何筱舟也没有很大的把握能赢过他们。
AI子部经理一职应该是无望了。
但职级晋升到专家还是有机会的。
年薪上涨,年终奖比例上调,还有股权激励。
何筱舟暂时没有做好准备跳槽或是换个赛道,而且她打算近期买房,对这个阶段的她而言,钱更重要一点。
无暇考虑更多,除去现有手头的工作,何筱舟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准备述职PPT和答辩上。
得益于平时良好的工作习惯,项目完成后她总是会进行阶段性复盘,所以PPT所要展示的相关资料整理起来并不费事,让她能有更多时间去补充细节,再用辅助工具模拟答辩。
原本说好周末请季惟吃饭,只能暂时搁置。
难得稍有空闲的周五晚上,何筱舟给季惟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下周就要进行评审,她得趁周末做最后的准备。
季惟也没放在心上,电话里打着哈哈,背景音照常是酒吧鼓噪的音乐。他在那头扯着嗓子说:“别这么客气筱姐。可以的话,让乔楠代请也行。”
何筱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你在追乔楠吗?”
“靠,筱姐,你真是我姐。”
季惟有点抓狂,“怎么就乔楠看不出来啊?”
何筱舟犹豫着,尽量委婉地说:“有没有可能,乔楠有喜欢的人?”
“……”
季惟语塞,等了两秒才问:“谁啊?”
“这我不能告诉你。”
何筱舟看了眼日程安排,把约饭推到了下周。
“别麻烦了,来我店里吧。”
“有个朋友来津海,就是帮忙买到耳环的人,我学弟,介绍你们认识,再尝尝新酒。”
何筱舟说:“那下周五吧,我请夜宵。”
挂了电话,何筱舟滑坐到地毯上,仰头靠着沙发,舒展了下身体。
整体检查过一遍述职材料,她起身倒了杯水。再坐回来时瞟见桌角的快递盒,拿了美工刀拆开。
一般网购的东西都直接寄到新安社区,这个是从公司带回来的,里面是在渝宿做的diy陶艺。
但因为太忙,在桌上搁了两天都没拆。
店主套了严严实实的保护泡沫,颠簸上千公里,竟还完好无损。
实物比烧制前的颜色深很多,是类似深海一样的颜色,色彩浓淡相宜,表面有粼粼波光。
她往盘子里倒了点水,盘底的色彩映着灯光,看起来清灵又透亮,还真有点“满船清梦压星河”的意思。
何筱舟屈指抚了抚那只不像小船的小船,想到李既白被她调侃时有些无语的表情,弯了弯唇。
与李既白的对话窗已经沉到两页之后,聊天记录停止在上次的语音电话,何筱舟手指顿了顿,点进他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九宫格图集,和之前一样。
仍旧是没有明确主题的照片,黄昏海岸、随风翻飞的白色帷幕、还有漂在水上的冲浪板......
何筱舟一张张滑过去,翻到最后,一时怔住。
那大概就是他在电话里提到过的,树旁的小雏菊,镜头拉近拍的,满屏都是小巧的花朵,绿白相间的植物中央,是那只出自她手的小狗摆件。
原来烧出来是这个颜色。
深棕色的一坨,猫不像猫,狗不像狗。
何筱舟笑开,看着桌上的盘子,起了拍照发圈回应他的念头。
然而。
等真正拍好照片,她又突然生出退意。
没有必要。她敛了笑,继续检查PPT的内容。
繁忙大概是最好的戒断方式。
复工之后,她很少会想起休假期间的事,生活仍旧如枯井般平静,好像被那架穿云而过的飞机带进了什么平行时空,只是平白多了段记忆。
而这些偶尔乍现的彩蛋,是投进枯井的石子,激荡起涟漪,又很快沉没。
聊胜于无罢了。
*
新的一周,评定正式拉开序幕,何筱舟也见到了那位空降来的总监,麦宇。
他花名叫麦克,也是他的英文名,真人和传言中描述的一样,三十出头,混血,穿剪裁得体的西服,一副电影里美式精英的派头。
他不占评审席位,只是旁听。
何筱舟没有因此感到紧张,正常讲述自己准备的内容。
她着重展示了去年负责两个项目的成果物,针对开发过程中出现问题的应对措施,以及她作为组长在团队中起到的作用。
全程很顺利,如果麦克最后没有突然提问的话。
他没有预兆地用英语发难,“在我看来,你现在的眼光还停留在执行层面,而专家级员工,显然不能这样目光短浅”,要命的是,这人说到最后时,肩膀微微耸起,嘴角也向下撇,真就是电影里看似平和实则眼高于顶又刻薄的领导形象。
好在何筱舟有所准备。
她想到了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空出时间提前复习了些英文术语,还算是对答如流。
“你们又不是外企,突然用英语交流好奇怪。”
再说起这次评审,已经是周五了。何筱舟下班赶去槐枰街,在乔楠店里喝着冷饮和她聊天,乔楠这样吐槽了一句。
何筱舟学着麦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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