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妄三人帮着沈若提东西,采购完河灯后已是申时。
太阳逐渐偏离了方向,倒向西边。长街上的人流不减反增,商贩的吆喝声越来越大,他们在人群中艰难地挤出一条道路,回到了将军府。
吴挽弓仍待在书房处理军务。玩了一天,吴金枝也困了,侍女将她抱起,她迷瞪着,显然失去了掀开眼皮的力气。
沈若笑着摸了摸吴金枝的脸:“将小姐抱回房休息吧。”
“是。”
侍女带着吴金枝离开,沈若又给身边人交代了句什么,这才转头看向苏妄:“苏大人,我要带着采买的河灯去城西分发给士兵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一起放河灯?”
苏妄和张明野对视一眼,镇魂钟碎片还在张爹手上,既然他这几日一直跟在他们后面,想来就算出了将军府也不会走丢。
而且城西距离城门较近,还不知道到了夜晚城里会是个什么光景,保险起见,现在去城西也是好的。
于是苏妄点点头:“也好,我还从来没有放过河灯呢。”
……
城西军营,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围成圈坐在正烧水的柴锅边上,他们手里拿着武器擦拭,嘴上有说有笑。
“今儿又是明灯节,吴将军摆了宴席,说要让我们过去享受享受!”
一个满嘴胡茬的汉子笑着道。
旁边的竹竿子士兵闻言叹了口气:“也就是这种时候才能休息,我都三年没回家了,想我爹娘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位都愣了愣,陷入自己在家乡那为数不多的回忆当中,气氛一时间有些低迷。
胡茬子“嗐”了一声,伸手拍了拍竹竿子的背:“你这算啥,我都打了十几年仗了,那皇帝都换了一个!头几年参军的时候我还说建军功,加官进爵娶媳妇呢!现在官也没有,媳妇也没有!只能跟我的剑过一辈子喽。”
“跟剑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一旁给柴锅添柴的士兵笑着调侃,“没那剑你还活不到现在呢!当个剑媳妇算了。”
胡茬子眼睛一嘀溜,又细细地用粗布擦了擦手中剑。剑的质地极好,是当年吴将军赏给他的,只是随他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剑身上已经有了几道小缺口。
“说的也是。”他又叹了口气,“只是它也老喽,跟我一样,快打不动喽!”
“打不动就不打了。新皇登基,听说他不喜欢征战,打算让公主去蛮夷和亲,说不定你明年就能告老还乡了!”
竹竿子:“和亲?”
“对啊。”那人答话,“先帝有个小女儿,昭华公主。皇上要将她送去蛮夷,连嫁妆都准备了不少!”
竹竿子不说话了,胡茬子闻言瞪圆了眼睛,气愤道:“不像话!还不如让我再在军中多留几年,把他们蛮夷全收喽!让一个女人去换,这叫什么事!”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蛮夷是什么地方,那的人什么样,他们在边疆打了十几年交道,再清楚不过了。
那的气候不比大离,是极为遥远苦寒之地,夏季沙暴频繁,太阳赖在天上不走,若是常常待在户外,活人都能被炼成干尸;冬季则是另一个极端,终日下雪,万里之内皆为冻土,就算是士兵,在外面待久了也会被冻掉耳朵。
更为恐怖的是,蛮夷皇室崇尚继承制,储君会继承蛮夷大巫的一切,包括妻子。
昭华公主着实可怜,不少人生了恻隐之心。但大多都是觉得事不关己的,还想着边疆又能太平几年了,最多只是对公主产生尊敬之情。
只偶尔有几人像胡茬子这样,替公主打抱不平。
“将军夫人来啦!还带了河灯!”
一道清亮的少年声气传来,打断了众人的思考。胡茬子循声望去,看到沈若提了一笼子河灯,身后跟着三个少年人,各式各样的河灯在他们手中摇来晃去。
他赶忙起身,三步并两步跑到沈若身前,抢过她手里的河灯:“嫂子来了也不叫人先说一声!大家伙好来帮忙嘛,您一个人提这么多河灯,多累!”
沈若任由他接过,微微笑道:“没事,将军今天实在抽不开身,我身为将军夫人,帮忙送送河灯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这三位大人是都城派来的监察司使,帮忙寻找镇魂钟碎片的。”
沈若向胡茬子介绍完苏妄一行人,又对苏妄道:“这是吴忠,跟将军一个姓。将军看他骁勇善战,还跟他拜把子,以兄弟相称呢。”
苏妄抱拳,和张明野异口同声:“吴兄好!”
一听来人是都城来的监察司使,吴忠本来心有芥蒂,但一听到他们是来帮忙找镇魂钟碎片的,再加上沈若对他们温和的态度,他不自觉地放松了戒备的心情:“三位大人好!这阵子将军忙的不可开交,还要多谢大人愿意帮忙!”
苏妄笑着摆摆手:“无事无事,我们还得感谢将军愿意提供吃住呢!对了,不用叫大人,叫名字就行,我是苏妄,他是张明野,那个摆着个臭脸的人叫谢临。”
摆着个臭脸·谢临:……
他朝苏妄甩去眼刀,发觉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吴忠全当苏妄是在开玩笑,他干脆“哈哈”两声跟着意思意思。
沈若让他将河灯分发下去,等日落时分就可以开始放了。
“日落?放灯一般不都在夜晚吗?”
苏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吴忠将河灯递给一旁的竹竿子,让他帮着分一下:“吴大哥没跟你说过吧?一开始放灯只是为了祭奠战死的士兵,但是当时军中盛行这件事的时候正和蛮夷打仗,夜晚大规模放灯会引起敌军注意,也不利于军风建设。将军不想毁了大家的念想,干脆将放灯的时间定在了日落时分,后来百姓效仿,日落放灯的规矩也被延续下来。”
苏妄低头,帮着将包河灯的油纸解开。
一旁的张明野和竹竿子好像找到了共同话题,聊的正开心。
“这是界域。”似是感觉到苏妄的情绪变化,谢临看着她解着绳子的手,忽然开口提醒。
“我知道。”苏妄抬头,笑盈盈的双眼撞进谢临的视线,“只是有些感慨。放心吧,我不是被情绪左右的人,会完成试炼的。”
军营里的人不少,等他们彻底将河灯分完,阳光的颜色已经变得金黄,太阳挂在了山尖上,日落来了。
“走走走,放河灯去!”
吴忠拿了火折子,赶鸭子一般吆喝地上坐着的人。
张明野也拿了盏河灯,看到竹竿子往河灯里面塞了个什么东西,他有些疑惑:“你放了什么?”
竹竿子:“家书!”
张明野:“还能放家书?这不是拿来祭奠亲友的吗?”
竹竿子:“对啊,我哥就死在了这片战场。”
张明野一时愣住了,他简直想甩自己两巴掌:“……抱歉。”
看他那愧疚的样子,竹竿子倒是笑了,他豁达地拍了拍张明野:“这有啥,我哥可厉害了,当时打仗的时候拖住了一堆蛮夷人!他之前老在我耳边叨叨什么‘报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①,我没读过什么书,但吴将军安慰我,说我哥已经实现他的愿望了!他不伤心,我也不能伤心!”
他说的张明野一愣一愣,末了也只是叹口气:“就是爹娘还不知道……我三年没回家了,不怕你笑话,我想他们了。”
张明野闻言低头,声音小的只有自己能听见:“我也想他们了……”
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别人,竹竿子吸吸鼻子:“不说这些,走喽,放河灯去!”
临安城有一条河,像一条长蛇,贯穿了城内外,直直流向南方,就算是站在城墙上,也一眼望不到这条河的尽头。
于是百姓们都说,这条河通往黄泉。
“是么?判官大人?”
听到这个说法的苏妄笑着问谢临。
谢临看着蜿蜒的河道,这一段水流并不湍急,金黄的夕阳洒在上面,一派浮光跃金的景象。红色的落日与将士们放河灯的身影一同被倒影在河面,微风吹动,连带着放灯人对已故亲友的思念一起,推动着河灯缓缓驶向远方。
“他们说是,便是吧。”谢临答。
苏妄放开手中被点亮的河灯,蹲着看它在原地打转。
好吧,老天就连这时候也要和她作对,连只河灯都送不出去。
但她也确实没有要祭奠的人,要硬说的话,就只有她自己悲惨的人生了。
“判官大人,我现在算是彻底理解‘天不遂人意’这句话了。”苏妄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
“有的人想死,老天偏要用尽各种法子让她活着,也不管她活的怎么样。”
“有些人呢,唯一的追求就是‘活’,想活着回家见爹娘,想活着娶妻生子。活着呀,无论再怎么难,他们也总是有办法。”苏妄看着那只河灯,它仍旧停留在原地,不肯向前移动哪怕一丁点,“但老天好像挺叛逆的。”
命运下手总是没轻没重,千万人的生命就像是水上浮萍,只需一场暴风雨,他们就被尽数淹没。
谢临看着苏妄的身影,眼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一闪而过。
“话多。”他转了转手中玉笏,转身离开。
苏妄却愣住了,她盯着河面,原本在原地盘旋着不肯走的河灯此时脱离了命运的掌控,和其它河灯一样,缓慢地、笨重地、坚定地飘向远方。
……
太阳落山的速度很快,似是因为紧张,天色每暗沉一分,张明野的脸色就白一分。
苏妄仍旧站在河边,她观察过,因为明灯节,城西的城门没关,他们拿到镇魂钟碎片就可以很快逃脱这里。
“你不舒服吗?”
看到张明野煞白的脸色,竹竿子担心地问道。
“没……我……”
张明野正想说没事,忽然听到“咯吱”一声,他转头,最后一丝阳光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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