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璋面有愧色:“去岁复核官员考绩,因臣督责不严、审核疏漏,以至贺洵这般劣迹昭彰的官员由地方擢升中枢,考功司失于暗访,文选司怠于核查,此皆臣驭下无方、法度驰废之过。有负陛下信任,臣深感惭愧,自请降职,还请陛下允准。”
孟明德闻听此言,心里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裴君泽眸色暗沉,轻笑了一声。
好一出以退为进。
裴君泽指尖叩击着龙椅扶手,声音不大,但在此时落针可闻的大殿内,就如同擂鼓般响在缄口不语的百官耳边。
“卿既知失察之罪,那便依卿所奏。”
宋时璋心中一紧。
便听头顶靖安帝如冰玉相击般的声音继续响起:“原吏部尚书身担重任,却玩忽职守,着降为侍郎,反思记过,以观后效。”
顿了顿,裴君泽继续道:“原吏部左侍郎赵铭,任上清查积弊、革新铨选。今特擢为吏部尚书,望卿秉承初心,不负朕之重托。”
赵铭当即跪地:“臣叩谢陛下圣恩,自当殚精竭虑,夙夜匪懈,恪尽职守,整顿吏治,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裴君泽“嗯”了一声,语气缓和些许:“赵卿,起来吧!”
随后,裴君泽又道:“并州按察使朱衡监察不力、尸位素餐,与前并州刺史沆瀣一气,纵容地方乱象横生,致使百姓怨声载道。”
“着就地革职,家产充公。金吾卫即刻持朕旨意前往并州,将其押解进京。”
最后,裴君泽眸色寒凉,语声带着淡淡的压迫感问:“诸卿,可有异议?”
群臣皆垂首恭敬回道:“陛下圣裁,臣等无异议。”
还有阵亡将士安抚银被贪污一事,今日并未在朝堂上揭露。
思及此,裴君泽眸色微暗。
此事牵扯甚广,目前证据不足不宜轻举妄动。
再者,若是彻查到底,朝堂上怕是得大换血。
目前他手上可用之人还是太少。
还得再等等……
温明谦垂首间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这赵铭叛出右相阵营,被擢升至吏部尚书之位。
待他坐稳这位置,这吏部,便在皇帝的掌控之中了……
温明谦沉思间,便听上首的天子提到了他:“温相,方才赵卿提到令千金昨日于大街上路见不平,制止贺洵之子的恶行,仁心义举,巾帼风范,可见温相教女有方。当赏!”
裴君泽沉吟一瞬,道:“便赐西域进贡的琉璃盏一对,蜀锦十匹,加封‘昭华县主’,享食邑三百户。着礼部择吉日宣诏嘉奖,以彰其德。”
昨日得知温长宁救下的人是周怀之之时,裴君泽心里是多有庆幸的。
周怀之此人有大才,更难得的是,他敢质疑旧制,批判时政,又出身寒门,能共情百姓。
若他在会试答卷中所写是他的真实想法,那么,这个人将会是能入御史台替他破除世家构建的壁垒,斩断他们之间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的一把利刃。
倘若折在一个纨绔子弟手上,于国朝都是一大损失。
今日赐予温长宁县主封号,她有功当赏是其一。
不论日后温家如何,念在温长宁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的份上,只要她日后不行大恶之举,他可保她不被温家牵连。
至于其二——
裴君泽眸光幽深了几分。
温明谦拱手道:“臣女行常人之义举,当不得陛下如此厚赏。臣女年幼无知,骤得殊荣,恐难承其重,反生骄矜之心。还望陛下收回成命。”
“令千金之举,非独卿家之荣。嘉奖贤良,乃朝廷立威树德之要道,亦为激励世人多行善举。有功无赏,岂不是让忠善之士寒心?温相还是莫要再辞。”最后一句话,裴君泽语气稍重。
“是。”温明谦苦笑一声,再度拱手:“臣代小女谢过陛下圣恩。”
背后来自孟明德的灼灼目光让温明谦心中忍不住一叹。
他们这位陛下虽未接受过正统的帝王教育,可他对人心的驾驭和人性的利用真可谓是炉火纯青。
孟明德出身老牌世家,与盛京诸多世家同气连枝。
而他虽然背后有太后撑腰,但到底根基尚浅。
在三年前,朝堂上三大派系争权夺利斗得你死我活。
但自从靖安帝逼得太后还政退居幕后,又铲除了阉党一系,他和孟明德便达成了某种共识。
三年来,他们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平日里在朝堂上针锋相对也不过是做给靖安帝看的。
可今日孟明德折损三名身居要职的心腹。
他的人却没有分毫损伤,女儿还得陛下嘉奖得封县主。
孟明德本来就是个心眼子小的,心里如何能平衡。
这是靖安帝瓦解他和孟明德同盟的赤裸裸的阳谋。
可他能如何?
雷霆雨露俱是君恩。
他还能拒不受赏不成?
裴君泽满意点头,随后目光移开,沉声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之事。望诸卿铭记于心,恪尽职守,若有疏漏,国法难容。”
“臣等谨记于心,定不负陛下所望。”
温长宁这个回笼觉,一睡就是一个时辰。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海棠掐着时辰来唤温长宁,见温长宁已经醒了,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温长宁被丫鬟伺候着梳洗完,又用了早膳。
对着铜镜整理自己的妆容时,温长宁想起什么,问身后侍立的海棠:“玉兰呢?这几天都没看见她。”
海棠怔了一瞬,赶紧回答道:“回小姐,玉兰她病了,这几日告了假。”
病了?
温长宁记得从那日她小小敲打了一下玉兰之后,就没再看见她的人。
有胆子背主,就没做好有朝一日被发现的心理准备吗?
温长宁打量镜中自己额间的花钿。
是用红花捣汁提炼出的胭脂绘成的牡丹图。
层叠的花瓣如火焰般舒展,由中心浓郁的赤红向外逐渐染成绯色,最外层的花瓣纤细如丝,花蕊处用金粉点缀。
整朵牡丹于额间绽放,浓烈张扬又不失华贵。
这是原主喜好的图样。
“你得空去寻李姨娘,让她再安排个大丫鬟过来。至于玉兰,让李姨娘重新给她寻个去处吧!”温长宁道。
海棠本能应下:“是,小姐。”
等反应过来后,心里忍不住一慌,小姐怎么突然要换掉玉兰?
是玉兰做错了什么,还是……
温长宁不知海棠心中所想,转而吩咐道:“让人打盆清水过来。”
海棠心不在焉地应下。
温长宁用清水洗去眉间的牡丹图案,然后打开胭脂盒子,取出里面用于勾勒花钿的细毛笔。
海棠见了,上前一步:“小姐我来吧!您想画什么图案?”
“不用。”
温长宁将细毛笔浸入胭脂膏中,待殷红颜料均匀裹住笔锋,看向镜中人。
笔尖轻轻点在眉心,旋即如灵蛇游走,勾勒出第一片花瓣的轮廓。
花瓣边缘呈细密的波浪状,笔触由重至轻,带出花瓣翻卷的凌厉弧度。
待剩余花瓣轮廓初成,温长宁换蘸更深色的朱砂,沿着花瓣边缘细细晕染。
最后以极细的金粉勾勒出花蕊,笔尖轻点出纤长花丝,末端缀上细小的胭脂珠,如凝结的血泪。
温长宁停笔,看着镜中倒映出的自己的作品,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小姐,这是什么花啊?”海棠呆呆地看着温长宁额上的花钿,眼中满是惊叹。
小姐姿容妍丽,海棠本觉得雍容华贵的牡丹极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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