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光寺始建于文帝三年,迄今已有百余载啦!”方怡介绍道。
符瑶举目望去,乡间前来躲避水患的百姓们正撑着各色油纸伞,提携家当,往山上佛寺行去。
因符瑶与李怀麟二人,瞧来明显非本地人士,为免引人注目,他们便只缀在队尾,正巧遇上了中途因遗落物件而折返、这会又追上来的方怡。
“此地乡民,都信佛么?”符瑶问。
其实此问的答案显而易见:燕娘手中时刻不离的檀木佛珠、方才劝阻齐顺之人谈及的六道轮回之论、还有那自山林之间高耸入云的佛塔,皆足以证明此地佛风之盛。
“自然了!”方怡乐道:“其实我家夫人的娘家,离此处尚有些路程,那儿……唉,总之,因为慕名而来参拜的香客众多,我们方在这善光寺脚下处开客舍,都是这个月连日阴雨,平日里可是忙得脚不沾地呢。”
这时李怀麟问道:“寺中的上座[1],可仍是弘智大师?”
“正是,”方怡遗憾道:“不过弘智大师年事已高,早已谢绝俗客拜访了,您若想见他,怕是有些难。”
“怎么?”听闻此言,符瑶有些好奇,她凑近李怀麟,在他耳畔轻声问:“你与这善光寺的大和尚竟是旧识?”
“算是罢,我八岁那年,母亲曾请云游至长安的弘智大师为我摩顶[2]祈福,本还打算将我寄名[3]在他座下的。”
“那为何没成?”
“这个……或许是因我问了两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李怀麟干笑道:
“我问他:‘既说佛祖法力无边,为何世间仍有许多苦难?’‘若是天下之人皆信了佛,皆是虔诚之人,便能人人衣食无忧、无病无灾了么?’如今想来,当真是稚子童言。”
符瑶勾起唇角道:“可我记得,佛法只修来世,今生所受,皆是为积攒福报,除非乃作恶多端之人,方得现世之报。你这般问,那位大师未动怒?”
“那倒没有,弘智大师主动为我讲了三日经。不过,娑婆意为‘堪忍’,佛法以为,身处娑婆世界[4]之人,倘若全无苦难,终日只知享乐,反倒会沉沦欲海,忘却修行。但我仍觉得,人本不该生来便要忍受苦难。”
李怀麟沉默片刻,摇摇头:“我并非是说其中道理有错,只是我这样执念太重之人,终究是入不得佛门的……”
“那又如何?倘若杀人便是造了恶业,那我定要堕入修罗道,或是地狱道了,既已如此,还管那来世作甚?”
“不会的!杀贼救船[5]、止戈救民,是大善之举,不积业障……”李怀麟连忙道。
“唉,若是如此,倒也好了。”符瑶并不以为意,牵起李怀麟的手,追上人群,快步朝山上行去。
穿过高耸的藏经塔,是三门殿,再过去,便是天王殿。殿中供奉着一尊足有两丈余高的金铸弥勒佛像,方一入殿,便有许多百姓自发跪拜祈福。
符瑶则是趁机寻了一位沙门,请他为自己递话给寺主[6],只说益州符瑶有事相求。
李怀麟识得这座善光寺的上座,她也相熟此处的寺主,刚平定蜀地时,她也曾请诸位高僧讲经说法,为阵亡的将士超度祈福。
他们在岷江之中不慎翻了船,眼下她失踪的消息,尚不知是否已传至长安。但益州官府与凤翎卫的人定已是急疯了,若有慧慈上人相助,便能将消息快些递出去。
可慧慈上人似乎身子有些不适,符瑶见他与上次相见时大不相同:眼中带有黄斑,眼下浮肿,面色发青,抬手之时竟还在微微发抖。于是她便未多作打扰,将事情交代清楚之后,便与李怀麟返回了人群之中。
此时众人已聚集在大雄宝殿之内,殿宇巍峨,梁柱皆以朱漆涂饰,藻井之上绘有飞天彩画,极尽华美。
在身披金光的释迦牟尼与十八罗汉、观音大士的注视下,沙弥与沙弥尼[7]正为前来避难的布衣百姓们登记名册,安排暂居的寮房。
王寻春看了他们,眼睛骤亮,急步朝他们走来,抱着熟睡的孩子,手中还拿着一张草纸与一支毫笔。她将草纸交予符瑶道:“人太多了,法师们让识字之人帮着亲眷朋友一并登记,殿下您便记在我这处可好?”
“好。”符瑶接过草纸,见上面已写上了王寻春与方怡的姓名、年岁、营生等讯息。其下还有两位男子,名为陈燮与吴义,想来便是老陈与老吴,老陈未填营生,而吴义则是善光寺的佣作[8]。
她将“符瑶”与“符瑜”两个名字添上,将草纸还给了王寻春。
寻常百姓,大多被分在寺院西侧的“云会堂”中。孙老爷因常年大额捐献香油钱,便得以分到一间单独的院落,供其一家妻妾仆从居住。
而或许是因慧慈上人有所交代,符瑶与李怀麟则被分在东侧僧寮的一间静室中,房中陈设简单,仅有一张床榻、一只蒲团与一口空木箱,与其它沙门居所无异。
为他们引路的是一位面容白净的沙门,法号通义。这名沙门身形极高,足有八尺有余,符瑶需得仰头方能与他对视。
且他宽大的僧袍之下,隐约可见其筋骨强健,倒像是专门习武之人才有的体魄,引得她格外留意了几眼。
或许是大病初愈,加之登山劳顿,李怀麟方一沾枕便沉沉睡去了,直至太阳西斜,沙弥来唤他们去斋堂用晚膳,方才醒转。
二人到了斋堂,没想到王寻春一行人早已占好了座头在等候,盛情难却,二人只得一并坐下。
“咦?”
方怡盯着自己的箸尖,那处有她自菜肴之中挑出一粒肉末,惊讶不已:“我还道,自今日起便要茹素了,这佛寺之中,竟也有荤腥可食么?”
“自然是有的,”老陈压低了声音,对方怡道:“阿怡姑娘有所不知,这寺院之中,有‘净人’,非是指洁净之人,而是指俗家仆役。佛门戒律规定,僧人不得接触金银。是以这收纳香火钱之事,便得由‘净人’代劳了。自然,做饭切肉这等杀生之事,亦得由他们来做,他们不剃度,极好分辨的。还有啊,这寺院名下,尚有许多贱籍寺户,不向官府纳粮,而是专门替寺院耕种田地,脏活累活,则是这些人来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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