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六年,春。
海棠花烂漫如锦,淹没了曲江池畔,便到了进士科放榜的日子。
新科进士的名录,自然也送入了东宫。宗丞趋步走进明德殿,将卷轴呈与正处置着公务的李怀麟。
李怀麟接过卷轴展开,其上所书的中榜之人,约莫有一半,是他曾于宫宴之上、或是私学之中有过数面之缘的,而剩下的一半之中,仅凭其姓氏推测,亦有半数是出自各地的经学世家。
今年的主考官并非旁人,正是他的恩师孟太傅。
孟鹤究竟是以何标准来评定名次的,李怀麟并不清楚。不过,外间的风言风语,自打主考官人选拟定伊始,便飘入了他耳中。
孟鹤位列三公,桃李满天下,更曾是当今圣上的业师,其出任主考的资格,自是绰绰有余。然如今,他是身处风口浪尖之上的承天门学的领头之人,便有人言说,孟鹤此番怕是晚节不保,定会刻意打压世家出身的考生。
李怀麟相信老师定会公允阅卷,不过,单就这份名录而言,确是较之往年,多了些陌生的姓氏。或许,仅仅是因未曾理会那些干谒请托之故,又或许……
他想起先前孟鹤曾言,倘若以全然一致的准绳,去考校家境悬殊之人,那便只会筛选出那些家境优渥、自幼长于书香门第的子弟,从而令寒门,极难有出头之日。这般绝对的公允,又是否当真是公允呢?
想到此处,李怀麟轻叹一声,将卷轴放置妥当,继续处置起案上的公务来。
一个时辰之后,宗丞又步入殿中,“殿下,皇后殿下请您共用午膳。”
“好。”李怀麟将笔搁在笔架之上,随宗丞一同,行出了明德殿。
自他年满十六后,本该自崇文馆学成,但出于私心,李怀麟撒了个谎。
他对父皇、母后以及孟鹤说,自己学识尚浅,盼能再随孟太傅多请教些。于是,这崇文馆的课业又延长了一年,改为三日一课,伴读们仍将依例入宫。
这份私心,自然是为了能与符瑶,多相处些时日。
一想到她,李怀麟便觉胸口暖意融融。再念及他们自上元之后,这两个月来的种种更为亲密之相处,笑意便地浮上了脸庞。
可这笑容落在一旁的宗丞眼中,却甚是刺眼。
李怀麟自以为已将旁人瞒过,但眼神又岂会骗人?身为东宫詹事的宗丞看得一清二楚:
那蛮女将太子殿下迷得神魂颠倒,虽殿下心有所属,并非坏事,可为何痴迷的偏偏是那位魏国的质女?抛头露面的蛮族女子,又如何能登大雅之堂?
宫城,内廷。
李怀麟下了辇舆,步入殿中。沉水香气弥漫,轻纱缭绕。见他来了,戴文珺眼角的笑意渐浓,漾起了细微的纹路,催促道:“快坐吧。”
随后,母子二人便谈了些家常琐事。李怀麟惊讶于今日她的心绪难得极好,几乎未数落于他,便忍不住问道:“母后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
“有,有的,”戴文珺轻啜了一口香茗,牵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之中,轻轻拍了拍,“并非是母后的喜事,是怀麟你的喜事。”
“什么?”李怀麟不解。
“你已年满十六了,是母后不好,先前总是觉得,这家女儿容貌不够出挑,那家女儿性情不够贤淑,迟迟未为你定下亲事,反倒误了时辰。近来,母后又与你父皇谈及此事,正巧,宗詹事与几位重臣家中,皆有适龄的女儿,母后已替你看过了……”
戴文珺的话语,便如尖刀般一字字刺入李怀麟耳中。他只觉浑身冰凉,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哽得说不出话。
他的目光落在戴文珺裙摆之上,那里正好绣着的金色的凤凰。后面的话,虽依旧在耳畔飘过,他却是再也听不进去了。
待到回过神来,他才发觉自己已将“不!”字说出了口,掷地有声。
“母,母后……”
他不敢抬头,去看母亲此刻的脸色。
此句过后,殿内一阵静默。良久,戴文珺方才握紧了他的手,沉声道:
“母亲知晓,你喜欢那魏国的蛮女,是不是?”
“……”
“宗詹事皆已与我说了,说你几近痴狂。可是,你是大梁的太子,岂能被一名女子迷得晕头转向?”
“不是的,”李怀麟激动道:“阿瑶她也心悦我,我们……”
“荒唐!”
戴文珺头一次被他这般顶撞,已是动了真火,厉声道:“那蛮女,原本便是母后一时糊涂,方才放入东宫的!你当真以为,若非是母后与你父皇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们二人,能安然相处至今么!?”
“是,儿臣知晓,谢母后恩典……”李怀麟双膝跪倒,弯下腰身,将双臂举过头顶,稽首于地:“但儿臣与她,情投意合,还望母后……能够成全!”
殿中,又是一阵落针可闻的静默。
他行着大礼,额头紧抵在冰凉的席上,他看不见母后的表情,唯能听见自己胸膛之内剧烈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双腿已然麻木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你……唉……”戴文珺望着身下俯伏着的儿子,连着重重叹气。一瞬之间,她竟觉得,自己仿佛已不认得这个自她腹中生出的孩子了。
因气得狠了,她缓了许久,方才将心中所想,一字字说出:
“……母后何曾说过,不允你纳她?若真不许,又何必让她做你的伴读!?只是,这太子妃之位,必须是出身清白的良家女子!”
她猛地一挥袖,案上的茶具被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
“自今日起,你们二人,禁止私下相见!”
长安城中,尚不知宫中变故的符瑶,正在西市闲逛。
她刚买了包蜜饯,正自想着明日该当与李怀麟玩些什么游戏才好。
当然,她并非只是来闲逛的。方才,她得了兵部内线的消息,确认了那幅堪舆图如今确是藏于职方司内,只待择个合适的时机动手了。
说来简单,可一旦得手,她便需得即刻撤离长安……
符瑶下意识地在腰间的玉佩之上轻轻摩挲着,只觉得胸口有些发闷。
来大梁之前,她早已听闻大梁君主昏庸、太子无能、群臣腐败,却偏偏坐拥黄河以南的肥沃土地,可谓是德不配位。
是以,她向来对父皇与阿兄那征服天下的宏愿是认同的,可如今……她却有些动摇了。
自然是因李怀麟。因他是皇太子,也因她足够了解他:倘若,他能顺利登基,至少是可以将这大梁,变得更好一些的罢?她又何必……
她又何必与他为敌。
符瑶努力不去想这件事,将心神拉回到周遭。今日是新科进士放榜之日,街上尚算热闹,街头巷尾皆能听见有人在谈论读书应试之事,也有人在议论入仕为官之道。
符瑶听见一对衣着体面的父子正在街边争吵,父亲教训着瞧来已有而立之年的儿子,说他懒于读书,以至连个一官半职也未能考取,而那儿子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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