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落,病房内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很漫长。
对贝茜来说。
她承认自己是因为情绪和身体都极度负能量,才一时冲动脱口而出。
失忆至今已经过去三天。
她终日绷紧的心弦、无法喘息的惶然,甚至时不时和她作对的孕激素……还以为这些能在爸妈身边得到消解。
可是居然,连爸妈的态度都变了。
不过,她很快就后悔了。
后悔在生病的爸爸面前冲动说打胎。
贝茜后知后觉回想起昨晚,宋言祯告诉过自己,爸爸得的是心脏病,不能遭受任何刺激。
心下暗骂自己,她出声试图缓和气氛:“爸爸,我……”
“刚叮嘱你不要胡闹!”贝曜突然神情肃厉地打断她的话,末了又化为一声无奈叹息,“哎,你这孩子。”
贝茜再次被贝曜的训斥震懵了,她忘了擦泪,不可思议地望着父亲。
从小到大,爸爸从来没有对她这么大声过。
见贝曜情绪激动,贝母孔茵也惊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替他抚着胸口劝道:“老贝你有话跟孩子好好说呀,你不是向来最宠爱莹莹的嘛?平时我讲她两句你都要心疼。”
“就是因为爱她,才不希望她在人生大事上轻率。”贝曜说到这里,面色隐约浮现一丝悲慨,把住氧气面罩深吸两下。
贝茜动了动唇,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难以置信的惊诧过后,无从言说的复杂心情席卷而来。
她的高傲不仅来自于父母娇宠,性格要强更是将贝曜的犀利棱角继承了十成十。
敢想敢做、雷厉风行是他成就【贝曜集团】的底气。
可是,这样一位张扬到曾对她说‘在外面谁敢碰你一下你就狠命还手,打残了爸赔得起’的父亲,现在劝告她要谨慎面对人生。
贝茜不敢再继续想,爸爸经历了多少生死徘徊的病痛,才会抹去那些锋棱。
他已经失去了给女儿兜底的信心,只能寄希望于她快些成熟。
她眼眶沁着红,声线带着心疼愧疚:“对不起,爸爸,我没有胡闹,我只是…我……”
真的糟透了。
她连解释都表达得像顶嘴。
该怎么说明这一切?怎么表达其实她并没有想好如何处置孩子。
更或者,她压根没想过。
因为处在失忆状态的她,大部分时间都不记得,自己肚子里正有一个小生命暂住。
“我真的没有胡闹啊,它来得太突然了……”
郁闷之余委屈更多,她越辩解越乱,快要分不清自己说的“它”究竟是指孩子,还是近期遭遇的一切。
剪不断理还乱,她的脑袋变得好痛,辩驳声也不自觉抬高了:
“我只是不想在这时候多一个人来添乱——”
“爸,妈。”
旁侧,及时插入一道微沉的男声,阻断她更进一步的宣泄。
她如梦初醒望过去,是宋言祯走上前来,握住她的手腕轻缓拉到身后,挡住贝父贝母探究的视线。
他的口吻谦逊又得体:“莹莹已经长大了,她有能力做任何决定,我听她的。”
对啊。
宋言祯说过,爸爸生病这几年是她在撑家事。
如果是那个没有失忆的自己,会不会做得更好?
不,如果不是失忆,根本就不会沦落到这种局面。
毕竟事关孙辈,孔茵舍不得,也怕贝曜再动气,便劝:“莹莹啊,孩子的事情你可要慎重,来了的都是缘分,要跟言祯好好商量不能任性,毕竟你们是夫妻。”
夫妻夫妻,又是这两个字……
懊恼、烦躁、不甘和无力在寸寸滋生,混杂成无处宣泄的愤懑怒意。
宋言祯背在身后的手还轻握着她的腕,感受到她异常的颤抖,他骨感有力的长指略微收紧。
碰巧她的负面情绪急需一个支点,而向来被她针对的,除了宋言祯还有谁?
没错,这全都怪他!谁知道这男人给她爸妈灌什么迷魂汤了。
但眼下无论如何,她不希望爸爸有事,不能让失忆的事露馅。
贝茜压着火,狠狠剜了眼宋言祯的背影,收敛脾气:“你们先休息吧,我还有事,过两天再过来看爸爸。”
说完她再也压不住汹涌的心绪,抽回手扭头离开房间,留宋言祯在原地和她父母沟通道别。
懒得管他们说什么,反正爸妈现在把这男人当块宝,他肯定能哄好二位。
贝茜气冲冲地顾自闷头往前走。
越想越不服气,想逃离现实般脚步越走越快,以至出了住院楼后疏忽于看路,横冲直撞地险些被过路车辆擦撞到。
宋言祯不知何时无声跟在她背后,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到人行道内侧走。
动作间,男人无名指上的戒圈光痕闪烁。
“不用你假好心,我就是要走外边!”贝茜扭动身体甩开他的手,一个大跨步又往马路上走。
肩膀猛地被收紧扣回,力度大到令她打了个趔趄,摇晃着撞上他有力的身躯,极为被动地贴近他。
“你要干什么?”她仰起脸。
宋言祯低头回看她:“闹脾气可以,别做危险的事。”
贝茜的情绪在这里爆发:“别碰我!”
“话都是你在说,事情都是你在安排。”她恼火地咬牙切齿,
“宋言祯,凭什么你对我的事不论大小都了如指掌,而我对自己的世界却一无所知全是空白?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青梅竹马多年,宋言祯练就了对她神奇情绪处变不惊的本领:“因为我们是……”
“夫妻,我知道你又要这么说。”贝茜阴阳怪气地讽笑接话,转而变脸更加凶恶,
“你这个骗子!”
‘骗子’这个词尾音下坠的瞬间,男人的眉头倏地压低,眉尾几不可察地抽动一下。
前一刻还缺乏情绪的眸子波澜骤起。
他没吭声,只是缓缓眯起眼睛,温度从那双丹凤眼里一丝丝抽离,目光只余下近乎审视的冰冷,血淋淋地钉在她脸上。
“怎、怎么?这么瞪着我,你是不是心虚!”贝茜硬着头皮盯回去。
他静默地注视她,连赖以呼吸的空气都因这凝视而变得粘稠浑重,无声地囿困着她。
实在瞪不过,贝茜憋不住了:“你不是说我是女明星吗?刚刚爸爸怎么说我在我家公司工作??这不是骗我是什么?”
原来是说这个,他还以为……
宋言祯顷刻眉眼松动,低头懒淡勾了勾唇,笑意渗凉。
再抬眼,眼里那抹阴冷已被完美掩藏。
“五年足以发生很多事。”他实话实说,“包括女明星退圈继承亿万家产。”
那……倒也说得通,但贝茜就是觉得不爽:“也包括莫名其妙变成一个孕妇吗?”
这个问题比上个犀利得多。
宋言祯很清楚她在发泄气愤不满,因此,他不对‘莫名其妙’进行解释。
她还不适合知道过程。
然而,他也必须提醒:“虽然你的认知停留在高中,但你现在并不是高中生。作为成年人,孩子是需要我们共同承担的责任。”
听闻他字句有力,贝茜倏然心下震动,颤了颤眼睫。
这对她来说是个全新的角度。
这些天沉溺在实际年龄与高中生身份不相符的矛盾里,她还从没想过“责任”这个问题。
对父母的责任,对现实的责任,还有对……腹中新生命的责任。
再怎么说,她也比肚子里那没见过世面的小胚胎多活二十几年,总不能仗着这个就随意宣判人家死刑。
不过面对宋言祯,她一贯秉承着不可能接受他说教的傲娇心态,抱臂昂头:“谁要承担啊,谁要跟你生孩子,嘁。”
“可以。”
宋言祯的面色静谧如水,丝毫没有她预想的慌张或是生气。
“和对爸妈说的一样,你决定,我尊重。”
他淡薄如常,看不出情绪,甚至有条不紊为她安排,
“拿掉孩子之前,把身体养好。”
这就轮到贝茜卡壳了。
这不对吧?按理说这可是他老宋家的后,他不是应该跪下来求她留下孩子吗?
“喂?你不是说我们是夫妻很相爱吗?我要打掉孩子,你怎么好像一点也不心疼啊?”她没藏着问题。
“因为你现在不爱我。”
宋言祯摁掉一个学校打来的工作电话,抬腕看表,给她的回答依然耐心低缓,
“你不爱我,自然也不会爱孩子。”
有点道理。贝茜莫名想起孔茵女士追过的古早苦情剧。
类似豪门下堂妻的台词,就这么从宋言祯嘴里说出来了。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准备去工作。
却又再次出声,一字一句做着最后的叮嘱:
“但贝贝,你要记住。”
听到这个许久没出现,一出现就让她浑身刺挠的称呼,她略感奇怪地皱眉后仰了下。
他唇角缓缓牵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分明是微笑,却裹挟着晦涩的,满是独占欲的寒意:
“不管我们有没有孩子,爱我,都该排在你的第一位。”
“……哈?!”
贝茜瞳孔地震,大受震撼。
**
一来二去,贝茜被司机送回澜湾港别墅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宋言祯是沪市医科大的心胸外副教授,享受正教授级待遇。在其位谋其政,为了照顾妻子而落下的课务,自然要及时回去补上。
正好,贝茜也不想跟他待在一起,他们在松石疗养院门口就各自分道扬镳。
她终于能清净了。
从衣帽间角落翻出旧时的衣服,洗了个热水澡解除精神疲乏,又涂上高中时期最喜爱的身体乳和精华。
做完这一切花掉好几个小时,但每个步骤都能让她感到久违的安定。
随后,她郑重地坐到书桌前,翻箱倒柜地想找出一些佐证。
能更加确切证明这五年人生轨迹的东西,什么都好。
还真被她找到了,在定制丝绒盒里,被失忆前的那个自己珍藏起来的,电影学院录取通知书。
倒是有些奇妙的感受。
像是自己为自己准备的一份礼物。
看着躺在里面一尘不染的纸张,贝茜吸了吸微微泛酸的鼻子。
“看来宋言祯这小子没骗我。”她刚感动没多久,紧接着又发现了一件让她猛然收住表情的东西。
——休学证明。
她猛然瞪眼仔细一看,是电影学院的休学证明书。
什么情况!?
梦想学府是考上了,但是大二就休学了,至今还没有毕业!
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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