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冬初春，暖阳正好。
窗棂前趴着的女子穿着粉色夹袄，半张白皙水嫩的脸颊摊在阳光下，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脸上落下鸦青，微微一动便晃人心神。
萧厌披散着头发，越发觉得这般容貌出现在她面前甚是不好。
便转过身去洗漱，重整衣冠。待到衣衫穿戴齐整再行出屋，窗棂边的女子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萧厌知道她在屋内。
于是他推开门，撞见的便是施瑶百无聊赖的样子。
施瑶确实很无聊，她晒够了太阳，闲的无聊便将妆台上的首饰全都倒腾出来，一个一个按照款式和颜色重新搭配。再让身边伺候的宫婢从衣柜之中拿出新制的衣裳，搭成一套一套的。
另外若是有和浅粉相互映衬的，便往头上簪。
就是在这个时候，门开了。
侍候的宫婢纷纷跪下，施瑶顿了顿，继续挑拣她的珠花。
面前落下一片玄色的阴影，施瑶方才抬头，目光看向他的脸。
萧厌的脸色不是很好，越发苍白，身形劲瘦却有种病态。
施瑶没有搭理他，白日里她可冷酷无情了，再说昨日给了他台阶下都不将她放开。就算她是泥人，也应该有三分血性才是。
生气了，哄不好。
除非说很多很多好听的话。
萧厌蹲下来，单手掐住了她的下颌。施瑶张嘴就要咬他，萧厌没躲，虎口处便印上了一个湿漉漉的吻。
雪白的贝齿露出来，张牙舞爪但是没有一点儿威慑力。
施瑶一狠心，咬了下去。那双手一点儿也没动，萧厌也不曾说话。她卡在半路，这是咬，还是不咬？
真难办！
施瑶松口，说得比较模糊：“哪阵风把陛下吹过来了？”
萧厌：“孤在想，昨日是梦，还是真？”
施瑶：“哦，假的。”
她满不在乎，用力将脸颊上的那只手松了下去，表明自己现在很生气。不是很想讲话，也不看他，专心弄自己手上的首饰。
萧厌低声道：“假的？”
他半跪在地上，视线几乎和施瑶的视线齐平。施瑶的余光扫到面前的男人，似乎他非常想要这个回答。像是要碎掉了。
她皱眉道：“陛下让让。”
萧厌：“喜欢梁璟是假的，还是喜欢孤是假的？”
施瑶把手上抓好的珠花摔在他身上，瞪他：“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梁璟？陛下，你不要把自己脑海之中臆想的东西栽赃在我的身上可以吗？”
萧厌：“梁璟救过你，老皇帝让你侍药贪心不足下旨让你殉葬，是梁璟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你；南梁国破，是梁璟留了婢女送你出宫；被孤困在南梁宫之后，也是梁璟，仍然在狱中，牵挂你，让人救你出去。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萧厌的脑子越发清醒，但每一个字都不是他想要诉说的本意。他扶着额头，目光带着施瑶看不懂的深沉。
若是施瑶说喜欢，他又该如何？
萧厌没有想好。
也没有预料到施瑶的反应是这样的。
“都是梁璟？”施瑶愣住了，她从来没有想过梁璟这样一个为爱痴狂的昏君，会在背后为她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做这么多。
萧厌恶趣味道：“是，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将你看做曾经府上一个宠婢的替身。那个宠婢，被丞相府上的大小姐，冤死了。死后未得衣冠冢，弃尸于乱葬岗。”
施瑶浑身一抖，好可怜的小娘子，果然被这些王公贵族看上都没有什么好处。这个暴君也是，神神叨叨的。她为什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怪东西？
施瑶：“哦，那你可以放过梁璟吗？”
“毕竟不管因为什么，他都曾经救过我。”
算了，不要他小命了。
施瑶纠结了许久，放弃了。
其实她根本下不了手，既然下不了手，那放弃，也算是一件好事。况且，南梁已经亡了，这个亡国之君在北夏帝的手上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施瑶道：“替身也好，善良也罢，君子论迹不论心。”
“他救下我，这是事实。”
心口崩着的那根弦几乎崩断，施瑶按捺着那股心慌，冲着萧厌笑了笑。
佯装着一副十分轻松的模样。
萧厌竟然没有从那双眼眸之中看见爱意。
很平淡，像是一汪平静的湖水。
他凑近施瑶，目光有瞬间的闪躲：“你说的都是真的。”
施瑶：“不，假的！”
当然是假的，谁会把肺腑之言说上一二三四五遍。那不成傻子了吗？
施瑶冷哼一声。
萧厌看出来了，这句话才是假的。他的嘴角勾出一点笑来：“真的，你真的不讨厌孤吗？”
施瑶斜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只是把自己的脚伸了出来：“解开。”
面前的女子太过悠闲闲适，像是在屋中度过了一个温暖而惬意的清晨。在陛下回来之后，理所当然的把脚上系上的红绳解开。
不是不能解，只是懒得动手罢了。
萧厌有种被命令的错觉。
但是他甘之如饴。
他俯身，从怀中拿出那柄钥匙，轻轻打开她脚上的镣铐。清脆的一响，银色的镣铐落在地上，长长的银龙匍匐在地。
似乎在为她臣服。
再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暴戾和破坏欲，只是有些突兀出现的无所适从。
施瑶踢了踢，将那根链子踢远点，然后盘膝坐在地上，顺手又摆弄着桌面的步摇。
上面镶嵌着帝王绿的翡翠，十分水亮。
施瑶将其拿起来，唇边漾开了一抹笑：“陛下，好看吗？”
为什么她可以一点儿不在意？
萧厌的心口不是欣喜，而是一种恐慌，一种怎么也填不满的恐慌。他一把将施瑶拥入怀中，温暖的躯体相贴，传递着点点暖意。
那点温度的存在感十分强烈，让他冷透了的四肢变得温暖了起来。
久久不放。
施瑶：……
莫名其妙的，她推了推，推不开，于是便放任了。
黄昏之后，长公主府邸的马车入了宫内。萧绯穿着素净，一身白色锦裙，头上没有任何饰品拜见了皇帝。
她道：“陛下可曾试探出了真假？我的人，是不是可以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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