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什么呢？
幽媓也觉得不该哭，害怕归害怕，但她能装能忍，从不在敌人面前落泪，自己现在的模样太软弱了。但是她又忍不住要哭……难道是因为委屈么？
临奚无奈地看着她，道：“好了。”
幽媓以手掩面，听到这句话，更加哭出声了。
在这无言的片刻，他脑海中忽然闪过模糊的片段，几乎已经消失在记忆里的极夜城又清晰起来，暴风雪里的暖灯和炉火，黑夜里绽放的梦姝花，火红色长发，锅里沸腾的肉汤，篝火旁的欢笑谈话……
琥珀色的眼眸黯淡下来。
他想起来了，那时候他还很小，被父亲带着去族长家做客，他虽极不情愿，却还是跟着去了。
大人们在外面谈天说地，父亲把他领进屋子里，族长抱来一个玉雪可爱的女孩，塞进他怀里。
他下意识想躲开，却还是被强硬地塞了满怀。
“我就在外面，你自己玩一会儿，”父亲和蔼道，“哄好这个妹妹。”
临奚身形僵硬道：“我不会。”
“有什么不会的？陪她玩不就是了？”父亲沉下脸。
族长笑出声来：“葛炎先生，别这么强迫孩子，我家的姑娘娇纵惯了，难哄得很！”
“没关系，不用管他，”父亲直起身，“将来你我两家结亲，这两个孩子迟早也是一双人。”
“哈哈哈……好，那我们走！”
脚步声远去，房门紧闭，只剩下温暖的壁炉，滾沸的暖汤，还有他和怀中的女孩子。
临奚低下头。
她生的粉雕玉琢，皮肤瓷白，眼睛大而明亮，正好奇地看着他。
是可爱的，但他不喜欢小孩子。
临奚把她放在床上，板着脸道：“你自己玩，不许闹也不许打扰我，明白吗？”
她当然不明白，懵懂地看着他，眨着眼睛。
临奚就当她明白了：“嗯，很听话。”
他学着大人的模样摸摸她的头，然后转身走了，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啪”的一声，那女孩从床上摔了下来。
她扁了扁嘴，然后“哇”地一声哭了。
那哭声响亮，还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临奚咬咬牙，黑着脸走过去把她重新抱起来。
哭声戛然而止。
她眉开眼笑，扯着他衣服：“哥哥……玩……”
“我不陪你玩，”他生气道，“你自己玩，别烦我。”
说完把她放到床上，转身要走，那女孩又哭了。
临奚：“……”
他无计可施地回过头：“你……”
女孩哭得一抽一噎：“玩……哥哥……陪我玩……”
临奚还想说什么，门却突然开了，只见父亲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把女孩抱在怀里，她立刻就不哭了。
父亲黑着脸：“看到了吗？就这么哄！”
族长也追了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形，想来也是十分了解自己女儿的脾气，大笑出声：“好了好了，别吓着人家孩子。”
说完他俯下身，拍拍临奚的肩膀：“我家女儿生的娇气了些，爱哭，你别怕。”
临奚绷着脸，无话可说。
父亲又将那女孩塞进他怀里。
“看你那副样子，她是你的妹妹，你要让着她！”葛炎嫌弃道，“你和她计较什么？”
——你和她计较什么？
他低下头，看着眼前哭得楚楚可怜的女孩。
……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好了，别哭了，”临奚无奈道，“我教你。”
“我不学了，”幽媓委屈地捂脸，边哭边含糊道，“我不招惹你了还不行吗？我自己想办法去……”
“我教你，”他拉开她的手，努力把自己的语气放得温柔一些，“好了，别哭了。”
幽媓忍住哭声。
她红着眼眶抬头，看到临奚无奈的神情，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只要哭他就会心软吗？
临奚与她对视，嘴角牵了牵，扯出一个微笑。
“我不保证你能学到什么程度，但无论如何，空间隧道开启时，都会天有异色。”他说。
幽媓抽泣了一声：“……那怎么办？”
他扬眉：“自己想办法。”
她情绪低落，表情纠结，临奚见状以为她又要哭，只好妥协道：“你可以赶在下雪的时候施咒。”
好办法。
幽媓点点头，眼泪都收回去了，她抹了抹脸道：“那你现在教我。”
临奚垂眸看着她，淡淡笑了：“你记不记得……”
后面的话却止住了。
“嗯？记得什么？”幽媓诧异道。
然而临奚沉默片刻，只是道：“没什么，”他移开目光继续道，“我在神殿还有事要做，你只能自己去了。”
她微怔：“……哦，好。”
“此术法消耗灵力巨大，你要小心反噬，如果遇到危险，可以用巫血咒呼唤我。”
幽媓心想，她才不会去找他呢。
但她依然乖乖道：“我会小心的。”
临奚颔首：“好，我现在教你。”
……
三日后。安远堡。
压抑的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药草混杂的气味。厅堂内横七竖八地堆着守城器械，几名伤兵蜷在角落，断续的呻吟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罗泱透过砖石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能望见波达人无边无际的连营。
歆黎从地窖方向走来，声音压得极低：“殿下，已经清点完毕。”
罗泱并未回头：“报。”
“堡内现存一百五十七人，其中重伤十一人，轻伤三十二人，但药材已经所剩无几，存粮和水……”
“还能坚持多久？”
“……若再缩减配给，最多支撑五日。”
“……”
“殿下，已经整整三日了！镜川的援军就在城外，为何至今仍然按兵不动？他们是不是……”歆黎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绝望，“不打算救我们了？”
罗泱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倒也符合彭弥的性子，”她冷笑一声，终于转过身来，“镜川侯用兵谨慎，举朝皆知，他是绝对不敢和波达人对峙的，更不敢担这逼反波达、害死储君的罪名。”
歆黎又问：“那波达人围而不攻，又在等什么？”
“自然是在等我们物资耗尽，主动投降，”罗泱唇边掠过一丝苦笑，“强攻这座小堡对他们而言易如反掌，但他们想要的是一个活着的、能用来要挟扶桑的长公主。”
“所以镜川援军不敢妄动，也是怕逼急了他们？”
“投鼠忌器罢了。双方都在赌，赌谁先沉不住气。”
以及——
“你说，这堡里会不会有人觉得，把我绑了献出去更能换得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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