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绕着谢霓,越飞越急,每次掠动翅膀,都带来一股阴冷玄奥的气息。
仿佛有黑纱一层又一层地,把他的五感封闭起来,让他越来越恍惚。
飘飘渺渺,魂归何处?
神识尽头,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帝宫。
门户大开,帘帷低垂,到处是连枝巨灯,火光静且密,有如垂落的猩红色帘缨。
却没有一丝风,在其中流转。
整座帝宫,都像凝固在了某个时刻,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
灯衫青客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凄厉。
“祭品已齐备,长留王城现,万民俯首,血裔在此静候。还请缑衣太子,自悲泉归来!
“归帝所!
“归帝所——”
沉重的钟声,震响了整座帝宫。
谢霓脑中轰地一声,只觉钟声冷冷地砸向神魂,整个人都在剧痛中,四分五裂。
一股极为阴冷的力量,水银灌顶一般,要将他从躯壳中活活挤出去,三魂、七魄,都血淋淋地剥离。
没有人能清醒着忍受被肉身夺舍的痛苦,神魂尖啸着,可他只是心中默念口诀,镇住了一切后退的可能。
仅有的一缕执念,飘飘忽忽,不知该落往何处。
他断了线,穿过帝宫,一头栽落,在剧烈的失重感中,闻到了悲泉水的气息。水底沉睡的那个人,脸上已长满了青苔,双手静静地交叠。
炼影术的尽头,就是让他代替缑衣太子,永远地沉睡在悲泉底。
从此,长留会迎来真正的太子。
那些被困在冰海与悲泉间的生魂,也将免于悲苦,重回长留。
“谢缑衣,谢缑衣……你睡得够久了,你的神识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肉身被弄脏了。睁开眼,看看我。”灯衫青客哑声道,“他们……我们都在等你回来。”
就这么一声声地呼唤,连时间也失去了意义。
缑衣太子的手指,终于动弹了一下。
谢霓已感受不到冷热,只觉有一双手,抓住了他。
天旋地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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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白云河谷,雪练祭坛。
祭坛已被夷为平地,只剩满地黑色的裸岩。
天缺一角,暴雪如瀑。
一切生灵都寂灭时,一道人影,坐在雪瀑下。
他的甲胄蓄满了积雪,上罩着一身白骨璎珞法衣,累累垂落,却没有半点血腥气。
冰蓝色的法阵,随着呼吸起伏,仿佛琉璃容器一般。
镇压长留风灵脉二十年的雪河将军,在这个月食之夜,浮出了地表。
但他并没有如雹师所说一般,直奔影游城,而是对着废墟诵经。
大泽雪灵真经的每一个字,被他念出来,都极为空明幽远,带着冻结一切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风、雪、云都停了。
它们没有消失,无数透明的小冰晶,从天至地,清清楚楚地悬停着。
天上的风雪,成为了倒悬的冰河。
在雪河将军身周,连时间和空间都被冻结,唯有一片虚无。
大泽雪灵的一丝神识,降临在他身上,只下达了一个指令。
把一切从浴日池里出来的东西,镇回地底!
叮叮咚咚。
冰晶帘被挽开了。一重又一重,极其清越,有白汽从中散出。
只短短一瞬,漫天的冰晶,同时融化,狂风暴雪无序地翻涌,又在逼近的可怕存在面前,化为白烟。
雪河将军睁开眼,并没有见到多么狰狞的怪物。
那只是一个……风雪夜归人。
他像是跋涉了很久。血水也在身边蒸腾为雾,每走一步,身影都会化为飞灰,又在烈焰中,重新凝聚。
终于,筋骨、肌腱、皮肤,一层层包裹住来人的骨骼,泛起了剑炉铁水一般的光泽。
他在反复锻造着自己,把极度狂暴的力量,强行熔入这具肉身中!
远来的男子终于停下脚步,半长不短的黑发,凌乱地翻飞。他伸手在半空中一抓,绕身的烈焰,化作一身陈旧的战袍。
他的双目红得发黑,脸色不善,轮廓异常清晰、冰冷,仿佛死去的日轮。
“慈土境圣子。我代不空高僧向你问好,”男子漠然道,“然后,送你入轮回。”
雪河将军的脸上,却浮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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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冥冥之中,一缕因果未断,死死地缠住了他。
谢霓神魂一沉,竟被什么东西往回推了一把。
很轻,却是坚定而不容拒绝。
他心中一震,缠绕住双眼的黑暗被扯开一线。
仅这么一线光亮,就足够他看到远处的天幕。
月食中,雪练祭坛的方向,突然喷薄出一团旭日般的光芒。所见的一切,都被烧灼成了白昼。
轰隆隆!
雪灵降灾的那座云山,竟整个儿焦黑翻卷起来。
更狂暴的飞雪冲刷而下,与烈焰对撞,化作漫天的黑红色气流。
气浪飞腾为红莲,缓缓地展开雄浑的重瓣,承托住天地,轰然抬升。
那是——
有人在夜色中挥刀。
执念一起,谢霓已经涣散了的五感六识,竟被细线扯着,急急向肉身坠去。
眼前的悲泉景象,也随之动荡、破碎。
不论是他还是灯衫青客,都被一股巨力斥出了悲泉。
灯衫青客的怒喝,在他耳畔响起:“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降神会失败?”
谢霓踉跄了一下,才从晕眩中回过神来。
方才的神降,已经抽空了他的全部力气,眼前黑斑乱窜。
哪里还有那朵业火红莲的影子?
不论是暴雪云山,还是烈焰,都消失了。白云河谷一片黑暗,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连谢霓自己,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飞蛾的残影,在暴怒中飞旋着,突然间化作高大的男子,并拢两指,点向他灵台。
“执念?你不是已经斩断尘缘了吗?怎么还会有执念未断?!”
谢霓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按着眉心。
降神仪式的中止,并没有让他有丝毫欣喜,一颗心一沉到底。
这种级别的祭典,却没有如期献上祭品,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反噬?
他俯瞰着影游城,依旧是灯火辉煌。雪练大军已经完全消失了,而满城看灯的黑影,都如有所感,向他的方向涌来。
宛然还是二十年前的元宵夜,他驾着灯车,凌空而过。
看不清面目的男男女女,在灵宫下,向他长身而拜,却一群一群地,消散在夜色中。
一梦醒来,酒阑灯炧,已到了散场的时候。
复仇时热血喷薄的快意,飞快冷却,更深也更冷的空茫,浸透了他的脊背。
他想留给他们一场安宁,想让这一夜的团圆久一点,更久一点。
为什么要在方才那一刻,心念动摇?
谢霓瞳孔紧缩。
“原来如此,是中止……”灯衫青客语气中的烦躁稍稍一定,意味不明道,“你一日不完成祭典,便需承受一日反噬。你,躲得了多久?”
灯衫青客不再多说,重新化作飞蛾,遁入阴影。
“殿下!”
黑甲武卫三五成群地,向他走来。他们不再是影子,而露出了本来面目,生机勃勃,灯下发着光。
“我终于见到了母亲,很多年没梦清她的脸了……”
“……这一次,我终于救下了他!”
“那些畜生,欠我满门的血债,我终于一刀刀讨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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