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偷送来的饮食糕点,大多数还由李源炽喂给了她自己。
在那间内室里,他心满意足地诉说了自己的情意,说三年丧期才过一年,若再要枯等两年,他就要望梅而渴死在梅树下了。
她不大记得那几日大多数的情景,总仿佛浑浑噩噩。但他某些只言片语,却顽固地镌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啾啾,你不知道,我日夜都在思念你,两年太久了,我等不及。再说,你迟早都是我的,那么早一些晚一些有什么不同?
——你放心,两年除服后,我们就正式大婚。等我即位,你就是我的皇后。没有什么三千佳丽,我只要你。
——你看,你在接纳我。这是天底下最快活的事,这是我给你的欢愉。
——我知道你总在殿角偷看我。你喜欢我,是不是?
泪眼模糊里,她惶恐地抓住一丝希望,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我……喜欢你……”
李源炽笑了,紧紧地把她捂在自己胸口。她听见他皮肉下心脏的愉悦跳动。
“你喜欢我。”他如此笃定。
可她太害怕了,不止是怕闹出动静,被金门之外的属官听到。
“我听说……会有孩子,我会有孕的——在孝期。”她被他闷得发抖。
李源炽又笑了起来,笑眸里有某种偏执的、桀骜不甘的疯狂。
他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抬起她的脸,拭去温热的泪,而后吻她瑟缩的唇,再次将她拖入无边恐惧、无边沉沦的孽海中。
·
人们通常,管那种过错叫偷欢。
那是一种禁忌的、令人食髓知味的东西,让人上瘾,在东窗事发的危机感之下,反而更加爱恋、欢情。
但文照鸾对此有种深深的无力感。而由这种无力感引发出的动摇与不确定,它们犹如一团迷雾,直到他死后、直到此时,也还逐渐在她心中弥漫扩散。
她看不清自己的内心,隐约觉得,应当是喜欢李源炽的。
否则怎么会在殿廊树下无人处,红着脸送他自己做的小玩意;怎么会因为担心,偷入宗庙送他饮食;又怎么会……难以抑制他带给自己的一场又一场欢愉。
因此,那种罪恶感使她心悸,隐藏在心底最深处,肿胀溃烂成了脓疮,却还要死死捂着,不敢教别人窥见一分一毫。
那种……他死后,她反而松一口气、如得解脱的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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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玉真前来,报说长公主府的女官送来了邀贴,这才打断了她一连串无法遏制、越胀越大的混乱。
“那位娘子正在前厅,带来了淮安长公主的请帖,说要请夫人明日过府一叙。”玉真道。
文照鸾回过神,摆脱心底的自厌,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肺腑都觉得仿佛活了过来,“我这就去。”
她往外走,玉真闷头跟在后面。
走了两步,文照鸾才惊讶起来,“长公主的邀贴?”
玉真抬头瞄了她一眼,仿佛为她的迟钝感到莫名其妙。
文照鸾的心思立刻就被“淮安长公主”几个字吸引走了。她甚至为此感到异常的愉悦,于是马不停蹄地投进了十二分注意力,去思考这次邀约所为何事。
淮安长公主与她,乃至与文家之间,都没有什么交情,除了上回宣旨敕封自己郡主之外,文照鸾实在想不通,她还能因为什么事传召自己。
……也好,回门的日子推迟一日。入宫之前,她可以向长公主打听打听敕封的缘由。
女官是长公主府的属官,这一次单纯是来递送帖子,与文照鸾简单寒暄过几句,连午饭也没吃,得了回执,就又赶回去覆命了。
帖子约在明日中午,就在长公主府设宴,请她吃顿便饭,并不另邀旁人,但也没特意嘱咐,不能带亲信家人。
因此裴石死皮赖脸地要跟着去,文照鸾便也同意了。
送走女官,她又回房院,处理手头琐事。
主要是写信,写给柳宝云等几个交情不错的好友;又亲自准备入宫时带给几位年幼的皇子公主的礼物。忙乱了一番,才歇下来。
翠袖在一旁侍立,见案头纸笔搁置,便要去将笔砚洗了。文照鸾忙开口:“等等。”
“夫人还要写信?”翠袖问,并又去取新白的笺纸。
文照鸾点头,待坐回书案前,提笔却又一时茫然,几次落笔,却只写了寥寥数字,就又写不下去了。
信上写的是“吾弟惊鹤亲启:新近溽夏,暑热横溢。不知你所历何处,可同与我苦热;又不知你因何事牵绊,久久不见信至”。
她反复看了几遍,直至一滴墨珠滴落鼻尖,晕脏了纸面。
叹了一声,将纸揉了,教翠袖扔掉,“收拾了吧。”
“夫人不写了?”翠袖又问。
“他如今云游何方,我一概不知。”文照鸾有些低靡,“就算写了,又送到哪里去呢?”
盼他回来,却又不敢见他回来。他犯下了天大的罪过,万一事发,后果不堪设想。
……算了,都不要再提了吧。
·
六月初六,本定下三朝回门,如今改为拜谒长公主府。
文照鸾特地梳了个低回的发髻,妆扮稍稍秾艳一些,又不过于喧宾夺主,带上早已收拾利落整齐的裴石,登上了去长公主府的马车。
这还是她婚后第一次出门。
与从前家中所住宣阳坊不同,裴家住在崇化坊,地处长安西面,毗邻大云经寺。此处又是西域诸胡聚居之所,因此人群喧喧嚷嚷,贩夫走卒、引浆挑水者也众多,又别有一份繁华嚣闹。
车马在人群之中奔走不开,一路缓缓行着,便到了东面更清静华贵处。路面愈发宽敞,马车行驶得也愈发平稳。
不知行到了哪里,车马行进的微震停了下来。
这么快就到了?
文照鸾正疑惑,要挑帘去看,却听外头一个清亮而明快的声音响起:“这么巧?是文家阿姊的马车吗?”
车中,闭目养神的裴石睁开眼,询问的眼神看着她。
后头一辆青绢车中,玉真已跳下来,到前头为她拨开了车帘。
晃亮的光线射入车中。明盛日光下,驯顺的牝马辔笼旁,绰约伫立着一个鹅黄襦子、青湘细布裙的少女,双鬟如鸦,额头光洁,笑靥甜美,在颊侧绽开两个浅浅的梨涡,十分灵动。
这是柳宝云的妹妹——柳妙云。
虽不是同母所生,但柳宝云一向宠爱这个妹妹。尤其在母亲亡故后,新的继母对姊妹俩谈不上宽和,柳宝云便愈发袒护妹妹,时常带着她到文家玩耍,因此连带地,文照鸾对柳妙云也颇多熟识。
但自从柳宝云出嫁、文惊鹤也离家后,柳妙云便愈发稀少地与她来往了。
今日一见,她长高了不少,但笑容依旧明媚,仿佛与文照鸾不曾生疏似的。
她只身立着,并没有随从的人。文照鸾讶异,“你的车马奴婢呢?怎么只身立在此?”
柳妙云但笑不答。文照鸾便晓得了。
她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的。
柳宝云看重这个妹妹,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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