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踏入那处净土时，凌霜月正持着一节拇指大的黏土手臂斜倚在窄榻处，对着纸窗漏下的柔光检查其上的瑕疵。
即便他隐藏了气息，她仍然第一时间察觉了他的到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将那小物仔细插入柔软的垫板中，带着东西让到一旁的小桌。
“这几日……”萧清川万千话语沉入心底，“过得还好吗？”
“还好。”凌霜月点点头，“你怎么样，事情顺利吗？”
萧清川也微微颔首，二人一时相对无言，却又默契地开口。
“我……”
“我……”
“你先说。”
虽说如此，话到嘴边却难言，他紧盯着她摆弄着黏土的双手。它们有力、灵巧、蕴含无限的创造性，此刻却遭受侵蚀，珍贵的灵力肆意流淌，滑过伤口却不曾恢复。
他知道，这样的攻击只有可能出自李家。小小一招“燎原”，由于其火灵根的特殊性常常作为他们的特殊起手式，极尽侮辱。
“我听说外面的谣言了。”萧清川的愧疚溢于言表，“是我连累了你，我会去查清谣传的来由，为你正名。”
恐惧、埋怨、愤恨……什么都没有。他抬起头，只从她那里得到一个温柔的面容，似乎不曾在意过那些难听的话语。
“没关系啊，这怎么能怪你。”凌霜月安抚地笑着，摆了摆手，“而且我赢了。”
萧清川看见凌霜月将那节手臂仔细地与主体粘合，那分明是一个缩小版的她，傀偶傲然向阳，手中剑高举过眉泛着细碎的光。
“不过还是麻烦你帮我查查源头。”她的笑容里掺杂了一点勉强，“真希望有一天我能和你一样强大，毕竟真的直面那些话时还是会难过。”
是啊，无论坚强或是脆弱，没有人应当遭受这样无端的恶意。他静静地聆听着，再一次，听她说那些稍许润色与隐瞒的经历，听她说自己的喜怒哀乐，替她愤怒，替她心痛。
她说累了，他便也借来一块黏土，笨拙地塑性，看她眼睛闪闪发光地夸奖自己，看她在安心的氛围中昏昏欲睡。
如果能一直这样……
在整个人即将倒进萧清川怀里的前一刹，凌霜月猛然惊醒坐起：“咳……太晚了，我，我回去睡觉……”
她逃也似的将门板合上，幻梦被悬崖勒马。
咚咚。
身后门板传来与心跳相似的声音，她一言不发地靠在门上，萧清川也并不介意她的沉默。
“你不想当合欢圣女。”
当然，他们都知道合欢圣女的真相，谁又愿意白白成为牺牲品。
“但是对你来说回去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
什么回去。
“那个世界的恶意，没法像在这里一样解决。”
？！他听懂了？他从那些只言片语中发现了她的真相吗？
“你也不该相信一个‘人贩子’会带你回家的承诺。”
凌霜月心中悚然一惊。
人贩子。也许这样的对话在别人眼里颇为莫名其妙，但她清楚地知道，萧清川所说的人贩子只可能是系统。她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情况，萧清川又是从何处得知了这些信息，他到底还对她了解多少。
她想到那天的欲言又止。“自会明白”？她只觉得疑问愈来愈多。
“我知道你与圣子有一些计划，但我想那也并非出自你真心。”他语气缓和，“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逃离这些被逼无奈的命运。我不会要求你做什么，你想修炼便修炼，不想我也能保护你，你会拥有私人空间，若是有一天你的实力足够自保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拦。”
凌霜月终于开口：“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希望你快乐。”
世界再次沉寂，凌霜月仍然靠在门上。她不是不明白这一切的奇怪之处，但她……
她感到了无法控制的心动。
萧清川说的没错，那些都并非她的真心。无论是系统，还是应不染，都只是她生命危急下做出的无奈之举，而他们作为“奖励”的东西却并不是她所真正需要的。
但萧清川不一样，他仿佛早已知道她的一切，知道她的界线，知道她所需要的东西……
她忽然理解了许多人为何能被简单的骗局耍的团团转，若萧清川这些天来所做的一切皆是表演，那她也一定会和千千万万个受骗者一样说出那句“我有什么值得他骗的，他一定是真心对我”。
“我考虑一下……”
凌霜月的声音很轻，甚至她都不知道萧清川是否还在，仅是说给自己听。
一声同样柔和的“当然”透过门缝，抚平了她纷乱的思绪。她深呼一口气钻进被子中，深知夜晚是最不适合做决定的时间，反而很快进入梦乡。
而房间外，萧清川盯着紧闭的门，久久才离去。他银灰色的眼眸中盛着月光，一览无余的是他的欲望。
……
凌霄宗，映青山。
邢梢桡在狐朋狗友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下了山，山脚处高挑美人黑纱遮面，静立在一旁似是在等人。
那几人正要靠近，邢梢桡轻咳一声，走上前去挡了众人的视线。大家皆是心领神会，掩面微笑着退回原位。
“笑什么。”邢梢桡稍许严肃，“这是朋友，尊重一点。”
那些人显然没往心里去，嘴上应着是，眼中的轻佻一点没少。待他们全部散去，邢梢桡才松了口气，满面的疲惫藏也藏不住。
“对不起啊姐。”他这口气是叹了又叹，整个人垂头丧气地走着，“要不下次还是我去万义山找你吧。”
“没事。”祝沁蕴解了斗笠，顺手就扣在邢梢桡头上，“看你这样子是适应的不错，应该不需要我经常提醒你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吧？”
邢梢桡也不丧气了，一声怪叫：“说什么啊姐，你还不了解我吗？”
“好好，小邢乖。”话一出口，祝沁蕴嘴角一抽，摸头的手是怎么也下不去。
“邢梢桡”双手勾住斗笠，探出头来，顶了顶祝沁蕴的手心：“姐姐，小影会很乖的。姐姐，因为我没有毛茸茸就不喜欢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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