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一步踏前,单膝屈地,袍角随意散在草叶上,与坐在秋千上的孟令窈平视。
“是,我想求娶孟小姐。”
话音落下,他略作停顿,似在斟酌措辞。而后,声音更低了几分,唯有她可闻。
“那日的药,我本可以熬过的。”他喉结微动,眼底深处似有暗火跳跃,迎上她清亮的眸光,“若非听见……窈窈的声音。”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只是气流拂过。
孟令窈眼皮微撩,像被蜂子蛰了一下,一股热意倏然攀上耳廓,晕染出淡淡的红霞。
身体动作快过思虑,她的脚尖已踢上了他膝盖。
“登徒子!”
她斥道:“‘克己复礼为仁’,圣人教诲,我看你是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裴序垂眸,视线精准地捕捉到那只在他袍子上落下一个模糊暗印的莲履,鞋面是浅色绸缎,上绣精致的并蒂莲花,精工巧制,鞋头微翘。
搭在另一只膝盖上的手,指节几不可察地曲了曲,手背上淡青筋络一浮即隐。
他抬眼,目光迎上她带着薄怒的脸庞,不见窘迫,只余一派深潭般的平静。
“情难自抑,我也不过是一介凡人。”
“分明是不知羞耻!”
孟令窈咬了咬唇内软肉,又踢了他一记,力道比方才更重了些许,依旧精准地落在同一处膝上。
裴序却极轻地笑了一声,很短促,宛如水波漾开的一圈涟漪,无声地在他唇边绽开。那瞬间的笑容,驱散了惯常的清冷端肃,露出底下几分罕见的、蕴着无奈与隐秘柔情的真实。
孟令窈心头猛地一跳。
她从不讳言欣赏他这副皮相,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若是对手,这皮相毫无疑问是柄利刃,可若归于她私有……实在是一样极好的点缀。
这个念头令她心神微晃。
“你也看见了,”她定了定神,手指松松圈住秋千上的麻绳,“父母视我如珍宝,膝下唯我一女。婚后,我必是要时时归宁的。”
“自然。”裴序颔首,“此地永远是孟小姐的家。只望小姐……届时莫嫌叨扰,允我随行便可。”
孟令窈眨了眨眼,“怕少卿公务繁忙,不得空呢。”
裴序眼睫微垂,眸中的光沉了沉,“我从前并不常回裴府,父母俱不在身侧,祖父亦常流连京中故友处。”
他稍一停顿,抬眼,目光望向她,“家若无亲眷,何以为家?”
“但若蒙小姐不弃,下嫁于我,”他眸中沉寂的微光似被重新点亮,“我便有了归处。纵事冗人忙,亦当……回家。”
孟令窈轻抿了下唇。她再明了不过,他是在有意示弱,但偏偏,她确实吃这一套。
她斜睨裴序一眼,微抬下颌,“好吧,那便勉为其难带上你。”
裴序拱手为礼,姿态郑重,“多谢小姐。”
“除此之外,有些事我需得说在前头。”
她目光灼灼,凝视裴序,“婚后,我断不会拘在后宅中只顾相夫教子。京中的铺子如今生意正好,往后我还要开诸多分店,抛头露面的时候绝不会少。执掌经营、事必躬亲,我不喜欢将一切都丢给管事去做。”
“孟小姐想做什么,尽可以去做。”裴序神色未动,不疾不徐道:“若有什么需要,只管提就好。”
这般识趣,倒叫人颇为满意。
“如此甚好。”孟令窈唇角微扬,拖长了声调,“此刻便有一桩——聚香楼的钱掌柜,精于迎来送往之道,不过于洞察女客心思一事,尚欠几分慧黠通透。不知何时……可烦劳裴少卿遣琳琅阁那位魏掌柜点拨一二?”
裴序从容应对,“无需过问我。小姐自行安排调度即可。执我先前所赠令牌就好。”
孟令窈一时失语,不曾料到那枚令牌还有这种用处。
她沉默了一瞬,问道:“那枚令牌还有什么用处?”
“来日方长,小姐不妨自己探索。”
孟令窈觉得这倒也是个不错的说法,没再追问。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低下头,身子微倾,骤然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有一事,颇为要紧。”
温热的呼吸携着她身上若有似无的清淡香气,丝丝缕缕拂过裴序的耳廓鬓边。
他只觉耳根处被那气息烫了一下,强自维持着面上的不动如山,目光紧紧锁住她近在咫尺的双眸,“何事?”
孟令窈更加压低了声音,神色认真,“你该寻个时机,去瞧瞧大夫。”
裴序疑惑,“为何?”
只听她正色道:“我从前也翻了些书册,书中记载,男子行事,常是一盏茶的功夫,至多不过一炷香。哪有似你这般,要那么久的?”
多半是有什么隐疾!
裴序难得怔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登时面色微红,无言以对。
他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知该笑还是该恼。呼吸凝滞片刻,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你都读了些什么书?可知‘非礼勿看’?”
话未落地,孟令窈又一次迅捷地朝他屈起的膝盖招呼过去。
“讳疾忌医!竟还……”
这一次,裴序早有防备。眼疾手快,稳稳地将那鞋尖正威胁般顶过来的绣鞋握在了掌中。
他的手掌宽厚,指骨分明,几乎将那只精巧的莲履完全包裹。
掌心的热度透过薄薄的绸缎印在她脚面上,那触感鲜明得令孟令窈心尖猛一颤栗。
她下意识缩了缩脚,却被那铁钳似的手牢牢箍住,动弹不得。
她抬眸瞪他,眼底羞赧交加,嘴上依旧不肯服软,“讳疾忌医!还不许人言!”
裴序像握住一尾挣扎的小鱼,眼瞳漆黑,落在她因薄怒和羞窘而泛红的脸上。那霞色自腮边染上小巧的耳珠,更添几分楚楚。
他喉结微动,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含着一丝无奈的叹息。
“我是否有‘疾’。待你我缔结婚约之后,孟小姐自会知晓。”
孟令窈半信半疑,还欲再劝几句,不远处传来几声轻咳。
“咳咳——”
是菘蓝的声音。
孟令窈忙挣扎了一下,裴序识趣地松开手,起身整理衣襟。
菘蓝缓步走近,低眉敛目,姿态恭谨,“少卿,小姐,老爷夫人问两位可谈好了?”
“已谈好了。”孟令窈忙不迭接话,扶着秋千绳站起身,看也未看身侧的裴序,径直走向菘蓝。
裴序在她动作的同时侧过身,让开道路,依旧垂着眼,对着菘蓝的方向淡淡颔首。
朱漆门外,轻舟靠坐在车辕上,同车夫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眼角余光瞥见裴序出来了,忙站直了身子。
远远望见自家大人徐步而来,神色是一派惯常的平静,眉宇间如覆寒霜。
可他伺候裴序多年,最是见微知著,只看他眼角眉梢的舒缓之色,脚步落地时偏轻,心中便已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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