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行政服务中心的大厅里,石远捏着刚被打回来的材料,站在“文旅局”窗口前,一时没回过神来。
“同志,您再仔细看看。”他把那沓装订整齐的材料又往窗口里推了推,“我们寨子真有资源,后山瀑布、百年廊桥、古红豆杉林……”
窗口里的工作人员是个年轻姑娘,戴着黑框眼镜,语气礼貌但机械:“先生,我理解。但申请成立旅行社需要《旅行社业务经营许可证》,申请这个证需要至少三名持证导游、三十万注册资金、还有固定的经营场所和必要设施。您这些……”她翻了翻材料,“‘云渺寨全体村民支持信’‘手工绣品样品图册’‘山货收购记录’——这些都是好东西,但不是资质证明。”
石远深吸一口气:“那我们不做旅行社,就做乡村旅游接待,行吗?”
“乡村旅游也需要备案,需要安全评估、卫生许可、消防合格……”姑娘一口气报了七八个证,“最重要的是,负责运营的公司需要有旅游行业从业经验的管理人员。您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做金融的。”石远顿了顿,“但我现在在寨子里……”
姑娘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先生,我建议您先找个有资质的旅游公司合作,或者聘请专业人士。旅游业涉及安全问题,不是有风景就能开的。”
后面排队的人开始探头,石远知道再说下去也是徒劳。
他收起材料,说了声谢谢,转身离开。
走出行政中心,县城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站在台阶上,看着手里那沓花了三天时间准备的材料——村民按手印的支持信、阿雅的绣品照片、后山瀑布的航拍视频、甚至连寨子里老人唱古歌的录音都刻了光盘。
全都没用。
“专业资质”四个字,像一堵看不见的墙,把他和云渺寨隔在外面。
回寨子的班车上,石远一直盯着窗外。公路蜿蜒,青山后退,熟悉的风景此刻看起来像一道道关卡。他想起村民大会上那些信任的眼睛,想起王阿婆数钱时颤抖的手,想起阿木那声“要是敢负了寨子”的警告。
车到寨口时,天已擦黑。廊桥的灯笼刚亮起,昏黄的光晕在暮色里显得格外脆弱。
石远没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工坊。
工坊里还亮着灯。阿雅坐在她常坐的窗前,面前摊着一本泛黄的旧册子,正低头细看。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石远手里原封不动拿回来的材料,眼神暗了暗。
“没成。”石远把材料扔在桌上,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阿雅站起身,走到桌边,翻了翻那些被打回的材料。每一页都盖着红色的“材料不齐”章。
她拿过手写板,写:“缺什么?”
“缺专业资质。”石远苦笑,“说我没干过旅游,没导游证,没这个没那个……好像咱们寨子这山这水,还得考个证才能给人看似的。”
阿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回窗边,拿起那本旧册子,递给石远。
册子很老,蓝布封面已经磨损,线装,纸页泛黄脆硬。翻开,里面是手绘的地图——不是现代测绘那种精确的线条,而是用毛笔勾勒的山形水势,标注着苗语地名,字迹娟秀。
“这是……”石远一页页翻。
第一页是云渺寨全图,精细到每户人家的位置、每口水井、每条小路。第二页是后山区域,瀑布、溪流、密林,甚至标出了几处“古苗祭坛”的遗址。第三页更远,画到了邻寨交界处,有一条细细的虚线蜿蜒进深山,旁边小字注:“祖辈采药道,可通碧霞峰顶”。
“我外婆留下的。”阿雅在手写板上写,“她年轻时是寨子里最好的绣娘,也是走得最远的女人。她说,苗家女人不光要会绣花,还要认得回家的路。”
石远的手指停在一处标注上:“野猴谷观猴点……这里有猴子?”
阿雅点头,写:“小时候外婆带我去过,要爬两个时辰。谷里有瀑布,夏天凉快,猴子不怕人。”
她又翻到另一页,指着一处:“这里是‘鹰愁涧’,秋天有成群的候鸟过路。外婆说,她在那儿见过白色的鹭鸟,像会飞的雪。”
石远看着那些娟秀的标注,心里那堵墙忽然裂开了一道缝。
“这些地方……现在还能去吗?”
阿雅想了想,写:“路荒了,但山还在。寨里的老人应该还记得。”
她拿过一张白纸,开始用铅笔临摹外婆的地图。不是照搬,而是重新整理——把分散在各页的景点连成线,标注距离、徒步时长、适合的季节。她的笔很稳,线条流畅,山是山,水是水,树是树,还有一种现代地图没有的灵气。
石远看着她的侧脸。窗外的月光和屋内的灯光交织,在她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她画得很专注,偶尔停下来思考,铅笔轻轻敲着下巴。
这一刻,那些挫败感忽然淡了。
他站起来:“你继续画,我把这些景点整理成文字介绍。小禾!”他朝里屋喊,“你联系周老师,问问她有没有认识做旅游规划的朋友,或者知道怎么绕过资质门槛的办法!”
小禾正哄着刚满月的女儿睡觉,闻言轻轻掩上房门出来:“周老师前天还问我公司进展呢,我这就打电话。”
工坊里的灯,亮到了后半夜。
石远在外婆地图的基础上,整理出三条徒步线路:
第一条“亲子休闲线”:寨子-廊桥-玉带河畔-工坊体验-返回,全程三公里,平缓安全。
第二条“山水探秘线”:寨子-后山瀑布-红豆杉林-返回,全程八公里,需要一定体力。
第三条“深山寻踪线”:寨子-野猴谷-鹰愁涧-古祭坛遗址,全程十五公里,需两天一夜,适合户外爱好者。
每一条线路,他都配上预估时长、难度等级、最佳季节、可看到的风景、可体验的活动(采菌、观鸟、野餐)。没有专业术语,就用大白话写:“这段路有点陡,但爬到顶能看到云海。”“这里夏天凉快,可以坐在石头上把脚泡溪水里。”“这个季节去,能捡到板栗。”
阿雅的地图也画好了。她没有用现代地图的比例尺和网格,而是用一种更写意的方式:山用深浅不同的墨色晕染,水用流动的线条表现,重要的景点画上小插图——一只蹲在树上的猴子,一群飞过山涧的鸟,一座小小的祭坛。
图角,她用秀气的小字写:“云渺寨山水徒步示意图”,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按熊阿雅之外婆手稿重绘”。
这行字,让整张地图有了温度,有了传承。
小禾那边也有进展。周老师听了情况,在电话里笑:“就知道会卡在这一步。这样,我有个学生在省旅游规划设计院,我让他帮你们出一份‘旅游资源评估报告’,这个可以当作专业材料。另外,导游资质的问题,可以找县职校合作,他们有针对乡村导游的短期培训,考个证不难。”
“那费用……”小禾问。
“评估报告我让学生帮忙,算是支持乡村振兴。培训费你们自己出,但不贵。”周老师说,“关键是,你们得真有东西。把刚才说的那些线路资料发给我,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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