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白云悠悠,车外的树影不住**。
从介休到霍州,差不多六十公里,将将开了一个小时。
四天前就和郝钧联系过的,林思成刚才打电话只是确认一下。
郝钧不可谓不重视,安排的人来的更早,前天就到了霍州,整整等了两天。
刚下国道,路边的一辆酷路泽鸣了一下笛,随后,下来了一男一女。
都很年轻,男的三十左右,女的二十六七,相貌很是出脱,两人也长的极像。
赵修能和商妍瞅了瞅,都觉得这两位很面熟。再仔细回忆:这不就是去年冬天修复中心揭牌时,送了一盆瓷胎画珐琅玉石玉兰盆景当贺礼的那对兄妹?
这两位的爸好像是郝钧的朋友,姓陈,家里在榆林开矿,特有钱。同时,他们的父亲还是陕省有名的收藏家……
正努力的回忆,赵修能猛的一顿。
记起来了:陈阳焱,陈总。
张安世墓盗掘案,陈阳焱被**做局,要不是林思成,陈总别说开矿,早进去了。
转念间,大奔靠了过去,林思成下车。
“两位陈总,抱歉,让你们久等!”
“林老师,应该的!”
陈道清连忙握住林思成的手,腰往下一勾,“正值年中总结,这段时间矿上安全大检查,我爸实在脱不开身,不然他亲自就来了。
但来的时候特意嘱咐我,一定要跟林老师说声抱歉……还说下次要能帮上什么忙,您直接给他打电话就行。”
“陈总太客气了……”
寒喧了几句,林思成又介绍。都不算陌生,简单问候了一下,几位相继上车。
窑址离县城很近,下了国道,差不多开了六公里。
陈道清昨天联系过,县文化局、文物局、并白龙镇,林林总总五六位领导,早早的就等在村口。
下了车,又是一阵寒喧。
提前交待过,陈道清只介绍赵修能,说是他父亲的藏友,也是京城的瓷器修复专家,因慕名霍州窑而来,想参观一下。
至于林思成,提都没提。
商妍暗暗咋舌,只是陈道清,当地就搞出了这么大阵仗,如果来的是陈焱阳陈总呢?
转念间,她使了个眼色,林思成轻轻点头。
榆林不但有煤,还有油和汽。煤山西多的是,油和汽却极缺,因为要炼焦。
两地又离的这么近,除了公对公,免不了和陈焱阳这样的矿老板打交道。自然而然,就成了当地的座上宾。
如果来的是陈焱阳,至少会来一位县领导,更说不定会派人到国道口迎接……
客气了好一阵,一群领导带着他们进了村。
遗址就在村里,村口立着石碑,除了窑址名称不同,剩下的保护单位、立碑时间,和介休洪山窑的那一块一模一样。
大致介绍了一下,一群领导簇拥着陈道清和赵修能,顺着水泥道往上走。
没走多远,商妍和赵修能齐齐的一怔愣。
就在村南边的台地上,屹立着一座馒头型的窑炉。
内部构造是什么样的,暂时还不知道,但看旁边的烟囱,两人当即就能推断的出来:这座窑是双烟室,烟道应在底部,而且很长。
不然,烟囱不可能单独修在外面,不可能修这么大,这么高。
由此可以断定,这座窑必然烧的是高温瓷。
转念间,一群人上了台地,到了窑炉前,一位文物局的科长负责讲解:
“1970年,中国古陶瓷研究会会长、中国考古学会理事,故宫古陶瓷研究室主任,陶瓷组组长冯先铭先生来霍州考察,首次发现陈村窑。”
“之后,冯先生推断,陈村窑即古文献中屡次提到了霍州窑。初步推测,面积应该在数万平方……”
赵修能点点头:“那为什么没有发掘?”
“一是征收工作难度大:窑址完全与村庄重叠,地块零碎狭小,光是现有的入户调查,登记的地块就有三百多处。”
“二是地形复杂,发掘难度大。”
林思成暗暗点头:确实有这两方面的因素。
直到2021年,霍州市政府才将窑址纳入发掘规划,并推动成立联合考古队,提供政策支持和资金保障。
即便如此,考古队刚进村,就和村民干了好几仗。
其次,因为技术限制,考古条件不成熟:即便到2022年,由山西考古院联合北大、复旦,并寻求国家文物局支持,才首次展开发掘。
除过这两点,最主要的原因,是缺乏关键性推动因素。
说直白点,当地不了解,也没意识到霍州窑在历史中的作用和影响力:
在元代,霍州窑是全国唯一的细白瓷生产中心。同时,还是金、元两代的贡窑。
所以,2023年发掘完毕后,当年就评选为中国十大考古新发现……
等科长介绍完,要了几顶安全帽,几个人挨个进去看了一下。
其它人只是走马观花,但林思成足足看了半个小时。
从火膛,到窑室,到烟道,再到窑屋。
即便早有预料,但林思成还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属明代晚期,结构有所变化,但他格外笃定:这座窑炉,与河津固镇宋窑一脉相承。
看完后,已是下午五点多,县宾馆安排了晚宴。
借口第二天还要到其它地方考察,都没怎么喝酒,大概八点,宴席结束。
天还不怎么黑,林思成把所有人召集到陈道清的套房。
踏进门,赵修能和商妍又愣了一下:好多箱子。
大的小的,方的长的,摆满了客厅。
“这些都是这些年,县文化部门从陈村遗址收集到的。有些直接是从遗址里捡的,有的则是村**动上交。
而这两箱白瓷,则是这几天来,文物局和镇政府从陈村村民手中有偿征集来的,麻烦陈总!”
“林老师你客气!”陈道清谦虚的笑了笑,“镇领导称,因为时间仓促,好多村民还不知道消息,所以暂时就收到了这么多。
完整器有多少不好说,瓷片肯定还有,如果后面还需要的话,他们再征集……”
“肯定要,而且是越多越好,谢谢陈总!”
感谢了一句,林思成一口接一口的开箱子。
赵修能和商妍往前一凑,起初,两人并没有在意。
因为前几口,全是粗白瓷。
胎体厚重,胎质较为坚硬,黑色杂质斑点随处可见,一看就知道瓷泥淘洗不精。
施了化妆土,虽薄却不均匀,颜色要么偏黄,要么透青。质量和品相比中午看过的介休窑稍好点,但也好的有限。
仔细瞅了瞅,赵修能拿起一片碗底:“包浆**,氧化程度比较浅,像是明代中晚期?”
林思成竖了个大拇指:论鉴瓷,赵师兄的功力还是相当深厚的。
而后,他又打开两口,赵修能眯了眯眼睛:白地绘黑花,绘赭红彩?
再看最后两片:白瓷珍珠地划花?
如果依旧是明瓷,那当然不稀奇,稍大点的民窑都能烧的出来。但看这两片的氧化程度,十有**是金元时期。
金代的白瓷珍珠地刻花,就赵修能知道的,之前就只有定窑烧过。如今又多了一处,河津窑。
至于元代,压根就没烧过这玩意,之前没有任何发现,直到林思成勘测出古垛遗址。
关键的是,无论是装饰、刻工、绘彩,这两片与永济古城捡到的那些瓷片都非常的像。
正准备问,林思成又打了一口。只是一眼,赵修能的眼睛猛往外突:
厚圆唇、斜直壁、深腹、碗底积釉……这难道不是玉壁底碗?
特别是完好的那只,无论造型、胎质、胎色,与水总工那只碗压根没区别。
无非就是水总工的那只烧成了,箱子里的这一只烧废了。
惊疑间,林思成继续开箱,赵修能跟着一瞅,眼都直了。
这些都是什么,卵白玉?
白釉盖钵,白釉玉壶春,白釉鋬沿盏,白釉深腹碗,白釉刻花浅盘……
特别是最后那两件,就只剩个底座的破碗和浅盘,与林思成在永济花了八十万买到的那只卵白玉碗,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一样的胎,一样的底,一模一样的釉色,甚至一模一样的薄……至少赵修能看不出来,哪里有区别?
再从头看起:胎体洁白坚致,釉层稀薄光亮,釉色洁净明快……这几件,难道不是卵白玉?
唏,不对……年代不对。
乍一看很新,但这是因为埋藏环境缺氧,老化程度低。侵淫了一辈子,赵修能至少敢断定,这几件不是金,就是元代。
金代还好说一点,如果硬杠,说是从南宋那边运过来的,也不是不可能。
但元代,哪来的细白瓷?
不看元代官窑青花瓷,胎都快比得上手掌厚了……
心脏止不住的跳了一下,赵修能猛的抬起头。
商妍比他还夸张,瞪着眼睛张着嘴,紧紧的盯着林思成,跟冻住了一样。
怪不得勘测出固镇窑址,发现实验样本极少的时候,林思成一点儿都不慌?
更怪不得他明明料到主管部门会卸模杀驴,却让王教授顺水推舟,终止了合作协议。
以及在车上,林思成笑着说过的那一句:别气,马上就能报仇……
现在再想:他早就知道这儿有足够多的实验样本。
但这只是其次,关键在于眼前的这些细白瓷,说明山西不但在宋代烧过卵白玉,在金代和元代也同样烧过?
这不就等于,历史,又一次的被林思成改写了?
“没那么夸张!严格来说,这些并非卵白玉,只能算是工艺褪化后的仿烧品,就像北午芹的青白瓷,上八亩的黄白瓷……”
说着,林思成屈指一弹,“铮”的一声脆响,然后又是“喀嚓”一声。
定睛再看:大半完整的那只玉壶春,被林思成一指头弹成了七八片。
两人愣住:“怎么这么脆?”
“霍州细白瓷的瓷土成份和河津细白瓷一模一样:高铝低钙土,铝含量在38%以上,烧成温度极高,需要达到一千三百度以上,才能使瓷胎完全烧结。”
“但到金代,因为炼焦技术失传,只能用煤烧,窑温至多一千二。其次缺少钙之类的微量元素助溶剂,导体胎体中残留大量未熔融的铝晶体颗粒,形成松散结构……
再者,霍州窑细白瓷秉承卵白玉的工艺,追求“薄如蝉翼”的视觉效果,薄胎通常小或等于1mm,缺乏抗弯折的物理支撑。从表面看非常完整,但内部已存在肉眼不可见的应力裂纹,所以一弹就裂……”
林思成耐心解释,赵修能和商妍默不作声,四颗眼珠嘟碌碌的转。
不用问,两个人肯定在想:又没来过,更没有研究过,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书上有写,《格古要论》(明代):霍窑极脆,弹之可碎!《博物要览》(明代)中也有相关记载。”
“除此外,现代论著中记载的更多:陈**(中国古陶瓷学者,故宫研究员)著,《调查平原、河北、山西三省古代窑址报告》,《邢、定二窑与北方窑》。
还有孙赢洲(中国古陶瓷学者,故宫研究员)著,《谈北方九窑》(1965年)。
以及冯先铭著《中国陶瓷史·宋瓷(1975年)、《宋元清的瓷》(1968年),《金元六窑》(1963年)等等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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