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久等。”缉察司司卫径直坐到景成帝右下首，往椅背上一靠，没个正形。
桌上春猎布防图摆着，他竟都没看一眼。
“今日前来，是同圣上说好的，郁大人，还需我多说吗？”银亮短刀在他指尖转动，郁野不知怎的，目光就被这柄短刀吸引。
短刀嵌宝雕鹰，无鞘。
“春猎高台，圣上落座，金吾卫只负责巡守。余下的，便交由我。”
往年春猎，都是金吾卫将景成帝护得密不透风，今岁，从不插手的枭营缉察司却要金吾卫撤出防守。郁野冷笑一声：“我的人不能撤，你不是钓鱼么？假戏真做，才好抛饵。”
“啧……”缉察司司卫轻嗤，声音微哑，“他们冲着谁来的还未可知，既然敢留下尾巴，便也知晓春猎没那么容易接近圣上。此事与朝廷无关，郁大人还是撤出你的人为好，免得到时候伤了还要找我讨。”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手中银亮刀尖直指郁野。
黑纱斗笠将他与他们隔开，郁野看不到他的神情，但能猜到，黑纱斗笠下的脸此刻定然是带着讥诮。
郁野脑中一痛，他想起来两年前，第一次跟缉察司合作。那时候，景成帝把缉察司司卫说得天上少有地上无双。
但就是那一回，他第一次栽了跟头。
这个缉察司司卫放任手下副官，将抓来的匪寨小卒于闹市斩首。闹得太大，百姓惊惶不说，匪寨头子闻风而逃。
他只得先一步动手，抄了那跟匪寨在城中的据点。
线索断了，他久查不到，被有心之人弹劾，文书上句句珠玑，句句都骂他一人。弹劾事小，丢脸事大。他做事不计后果，这缉察司司卫做事更不计后果。
离匪寨小卒斩首不过五日，缉察司司卫又斩了朝中一个七品官摆在宫门口，将罪证张贴在宫墙。
原来是缉察司先行查到了线索，未跟他商议就直接将人斩杀。这所谓的缉察司司卫，连带着手下都招人烦。
更有一次在尧州竟不管他的人死活，带着人就将那据点炸了。
他想起来的桩桩件件，都让他看眼前的缉察司司卫越发冰冷。枭营口口声声不插手朝堂事，今次却要拿春猎来钓鱼。
“你们枭营监管不力牵扯朝中，你这个缉察司司卫也是做到头了。”郁野皮笑肉不笑，眼底锋芒灼灼。
“噢？你们执金吾巡守城中还让他们混入都城做出那些破事，你这金吾卫大将军是吃干饭的？”
“能混入都城，难保不是有内应。”
这一句非同小可，缉察司司卫短刀顿住，纵有黑纱遮面，也挡不去他外放的杀意。
“郁大人，说话还需好生斟酌。这般话不过脑，保不准哪日就栽在你这张嘴上。”
眼见剑拔弩张，景成帝将他们二人一摁：“莫要伤了和气。”
“我跟郁大人可没有和气。”缉察司司卫冷笑，以刀背敲在掌中，“我来就是跟郁大人打个招呼，大人想撤就早些撤，不想撤也罢，若有死伤，莫怪在我头上。”
何谓嚣张？
郁野做了八年朝臣，早年纵横沙场无一败绩，后来归京任金吾卫。虽是金吾卫，却有帝王令，是景成帝手中利刃，固帝位，斩逆臣，死在他手上的人能垒成山。
他在朝中被人忌惮，在与缉察司司卫合作前，从未被人这般奚落过。
缉察司司卫说完，当真转身就走，没有规矩毫无章法。
郁野懒懒散散坐在椅子上，眼眸沉沉，忽然一笑：“我等着看他如何钓鱼，别是竹篮打一场空，还要我给他收拾烂摊子。”
景成帝怪异地看着他，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郁野，你且对她好点。”
郁野手一顿：“我对他，好点？”
景成帝张了张口又闭上，算了，他们的事，他不想插手。傅二这一搞，郁野似是还真的想起来许多，就看他何时能想起棹州风雨镇一事。
郁野起身告退，景成帝忽然又问：“你跟傅二如何了？”
郁野转头，眼中冷意散去许多：“娘子还是不认我。棹州一事我差人去查了，还未有消息传回。”
“你就这么笃定她是你娘子？”
“你们……”郁野一顿，拐了个弯儿问，“我跟她是那等见不得人关系？”
景成帝：“……”
郁野有疾，脑疾。
郁野只当他是默认了，点点头：“那也无妨。两厢情愿的事，待岳父岳母归京春猎之后，我自会登门拜访。等谈妥了就请旨赐婚，三书六聘十里红妆，真正迎我家娘子过门。”
“圣上，既如此，我便先告退了。”郁野一礼，转身离去。
景成帝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复杂，半晌，出了暗室召来王公公：“你且去问问黄太医有无能看脑疾的大夫，若有就差人去请。若无就去张贴皇榜，寻能看脑疾的神医，看好病症赏银千两。”
他怕郁野再去武阳侯府，被傅二给打死。
景成帝猜得不错，郁野大半夜像是游魂，又游到了武阳侯府高墙外。
郁野站在外头打理衣袍，王错蹲在树顶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王错啃着夜宵白糕，三两口吃完，一跃而下。
“大人，二小姐早睡下了，你怎的这时候来？”
郁野手一顿，愣神。
王错不明所以，半晌，才听郁野道：“娘子今日做何了？可是累到了？”
“二小姐似是身子不大好，这几日都少出门。荀谦多日不来，就剩个殷子彻在府中陪她吃饭。”
王错将这几日傅兰时的动向一一禀报，郁野点点头：“好，你且记得看紧殷子彻，莫让娘子与他单独在一处。”
还没等王错叫苦，郁野就没了踪影。
王错在春日苍凉风里站在武阳侯府墙根下，一身萧索。
郁野前脚走，傅兰时后脚就回府。
她手一撑自卧房窗户跃入，将银革束腰一扔鹰牌一丢，轻手轻脚洗漱后仰面躺倒在松软大床上。她抱住薄被在床上滚了一圈，不慎压到伤口，疼得低吟出声。
从她与郁野共事时，郁野嘴就毒。
别看他一个武官，打起嘴仗来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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