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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九章

小说:

血中囚

作者:

可昕

分类:

穿越架空

马车沿着盘山路下去,车辙压过青石板,车顶上挂的铃铛叮铃铃作响,声音清脆,铃声随竹林风声起,又追随风声渐止。

秋娘和侍女欢儿静坐车中,欢儿脸色难看,似有话要说,但不知顾虑些什么,始终不曾开口。

过了会儿,欢儿到底没忍住,她道:“娘子,郎君这样着急赶你下山,你就不伤心难过么?”

秋娘面色平静,恍如没有情绪的布偶,只道:“不伤心,不难过。”

她有什么可难过的。

打从她和赵永年牵扯上的那天开始,她清清楚楚知道赵永年和丁家嫡女早有婚约在先,而她的身份更是板上钉钉的死局,无可解。

从那时候起,她就时刻告诫自己她这样的身份绝不可对赵永年徒生妄念。

只是身在局中,即便她再清醒,也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无可避免地陷入赵永年的并不多的情意中。

秋娘自小长在醉春风,旁人爱她很少很少,所以当赵永年出现,即便他的爱也很少,可只要比别人多出一些,她就不争气地沦陷了。

明知他真心不多,明知他待她不过鱼水之欢,她仍然珍视他,盼他开心,盼他高兴,盼他得偿所愿。

欢儿见秋娘好性子,完全不在乎赵永年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忍不住打抱不平道:“娘子,你也太好性了。”

欢儿皱着一张小脸蛋道:“这可是郊外,郎君说赶你走就赶你走,也不说派个人送送你,他难道就一点儿不担心娘子遇到坏人吗?”

秋娘侧首看欢儿一眼,无奈一笑:“欢儿,你就不能盼咱们一点好?”

欢儿后知后觉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不吉利的话,她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娘子。我,我只是觉得你一心为赵郎君好,可他却不领情,我才替你觉得不值。”

秋娘伸手拨开布帘向外看了眼:“他说的也没错。我这样的人和他那样的人本就是云泥之别,若被他未过门的妻子发现我,委实是件麻烦事。弄不好或许会让丁家主动退亲也未可知,届时他父亲更加不看好他,他便无法一展抱负上阵杀敌了。他有他的难处。”

欢儿耷拉着眼睛,不满道:“娘子处处为郎君着想,郎君又何曾为娘子想过丁点儿?郎君明明可以帮娘子脱籍,可娘子都提了两三次了,郎君却还是不答应。”

欢儿一打开话匣就止不住:“若是郎君肯帮娘子脱籍,为娘子改换良籍,娘子不就可以光明正大和郎君在一起了吗?”

欢儿继续道:“娘子身份虽是如此,可说到底也只有郎君一个人。娘子清清白白,有何见不得人。”

大户人家的公子成亲前房里有一两个通房,侍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等来日赵永年娶了正妻再将秋娘抬为妾室,未为不可。

秋娘表情很淡,脱籍的事她是求过赵永年几回,但他每次都推脱了过去:“他不帮我,是担心此事被他父亲知晓。他若要帮我脱籍,必然要托户部官员帮这个忙,可如此这事就会传到他父亲耳朵里。”

秋娘放下帘子道:“过去因他冲动好胜折损了不少麾下将士,他父亲对他已有诸多不满。若再被他父亲发现他为我这样的人四处奔走求人,他父亲必然要动怒。他最怕他父亲了,我不愿他如此胆战心惊。”

欢儿满脸苦涩:“娘子,我求你多为自己想想好不好?如今赵郎君喜欢你,你可以不接客,可等明年赵郎君成了亲,你当如何?”

说到底,欢儿最担心的是这个。

男人的心性哪儿有个定准。

不好过今日爱这个,明日又爱那个了。

“如今赵郎君是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丁家女娘,可男人的心最是不可信。年后赵郎君真把人娶进家门,日久生情不是不可能。到时候赵郎君若是将娘子抛诸脑后,以娘子的性子,娘子如何肯受妈妈摆布接客?”

结局可想而知。

言及此处,欢儿愁的脸色发苦。

秋娘表情也不好。

欢儿能想到,她如何想不到。

只是她有的选吗?

眼下除了依附赵永年,她别无他选。

欢儿苦口婆心劝她:“娘子,我说这些是真心实意为你好,你真该好好为自己打算一番了。”

秋娘张了张口,才要说话,却硬生生被外头突如其来的骚乱截断。

不怀好意的马蹄声突然逼近,截停秋娘的马车。

马车外,男子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车里坐的可是春风楼的秋娘?”

方才在道观,他偶然看到一个漂亮姑娘上了马车,那时他便觉得那姑娘眼熟,神似当初在醉春风惊鸿一瞥的花魁秋娘。

可惜秋娘不接客,他一直不曾亲眼一睹秋娘芳容。

所以他立刻牵了马追上来。

今日他势必要仔细瞧瞧这位名动都城的花魁秋娘。

若有造化能一亲芳泽那便更好。

来人语气不善,秋娘听的直皱眉。

欢儿紧张地抓住秋娘的手,畏惧道:“娘子……”

荒郊野外的,她们和车夫非亲非故,车夫定然是不会为她们以身犯险,她们两个弱女子能拿外面那个地痞流氓如何?

外面的男人厉声把车夫赶走,他笑声可怖:“秋娘可否下车一见?”

秋娘镇定道:“公子认错人了,我不是。”

那人笑的阴森:“方才我明明瞧见你上了车,这会儿如何好说你不是秋娘。”

唯一能帮上忙的车夫已经弃车逃亡,此时此刻,她和欢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人若是想伤害她简直易如反掌。

她们的害怕可想而知。

车里的秋娘听到那人跳下马背游刃有余的朝马车一步步逼近的脚步声,她攥紧拳头,四肢因害怕而渐渐发凉。

欢儿紧紧挨着秋娘,她身子抖的厉害,她小声道:“娘子,我们怎么办?”

男子一脚踩上车板之际,秋娘恍惚中听到一阵急促赶来的马蹄声。

短刀破空劈来,风声速速,凛冽杀意顷瞬荡开。

短刀贴着那人皮肉划过去,剜下来那人脸上一块皮。

那人脸上瞬间鲜血淋漓。

一声凄厉惨叫过去,那人捂住脸痛苦哀嚎。

马车内的秋娘和欢儿早已吓得抱紧彼此。

她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刚才还在调戏秋娘的男人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

陆清微打马而来,堪堪停在那人几步之外:“识相的赶紧滚,否则我拉你报官。”

那人捂着半边脸,痛苦得五官都扭曲了。

男子心有不甘,但又因惧怕气势汹汹的陆清微,不得不滚。

男子走远后,陆清微下马,她站在马车外对里面的人说:“姑娘,那人已经走了。”

秋娘尚未从刚才的恐惧中缓过神来,她瑟瑟发抖,目光呆滞地望着一处,久久说不上一句话。

陆清微声音朗正道:“此地不安全,姑娘独自下山不便。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可以送姑娘下山。”

沉默许久,马车里终于传出来秋娘微弱气音:“……那便多谢郎君了。”

陆清微跳上车板,牵起马缰便下山去了。

从头到尾,陆清微都不曾撩开布帘去看车里的秋娘和欢儿。

马车行至山脚下的集市,秋娘跟欢儿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来。

陆清微找了个可靠的车夫送秋娘跟欢儿进城便离开了,她没留下姓名,到了也没去掀马车布帘一睹车里姑娘的模样。

秋娘掀开帘布往外瞧的时候只看见陆清微骑在马上的背影。

陆清微身姿挺拔。

仅凭背影,秋娘都能瞧出来陆清微身上一派朗月清风的正气。

欢儿也跟着探出来一颗脑袋去瞧陆清微,她叹道:“娘子,那位郎君好正气啊。不知生的是如何俊俏的模样呢。”

秋娘放下帘子笑欢儿:“你啊,心思是真野了。”

主仆二人终于从刚才的惊魂一幕中回过神,煞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些许血色,也有了玩笑的心情。

欢儿笑道:“娘子别笑话我了。”

马车平稳向着城里进发。

打马离开的陆清微隔着人海遥遥望了眼渐行渐远的马车。

艳阳的天边不知何时飘过来大片乌云。

快下雨了。

九皇会结束后都城便下起淅淅沥沥的秋雨,漫长的雨季悄无声息围困都城。

朝会之后,皇帝身边的内侍到访司天台,说是圣上口谕要召见宋衡。

宋衡不敢耽误,忙排开手边的活,跟上内侍去紫宸殿面见皇帝。

殿中,明帝正襟危坐批阅奏书。

华发已生的帝王头戴金丝翼善冠,明黄袍子上金线绣出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天威自现。

宋衡行了礼:“臣拜见陛下。”

明帝批完最后一本奏书,搁下朱笔,瞧宋衡一眼:“来了。”

宋衡毕恭毕敬低着头:“不知陛下要交代臣办什么事?”

明帝款步走下高台,双手负于身后:“昨夜朕做了个梦。”

宋衡打起十二分精神问:“不知陛下梦到了什么?”

能让明帝一下朝便急着召见他,无论好坏,昨夜的梦必然不简单。

明帝摩挲着扳指,眼皮一沉道:“昨夜皇后托梦于朕,皇后在梦中同朕诉苦,她被困在四四方方的宫殿中,怎么也走不出去。她求我帮帮她,让她能离开那个鬼地方。”

宋衡听后大惊,登时吓出一身冷汗,后背亦被汗水浸湿,他僵直道:“……陛下。”

明帝看着他,帝王锐利的目光盯的宋衡浑身不自在,仿佛肉身被钉在火架上反复炙烤。

明帝冷静问他:“你说,朕该怎么做?”

宋衡默默咽了口唾沫,官帽不知何时已被额上汗水打湿,他战战兢兢道:“陛下,过几日便是先皇后祭日,想来是先皇后是为此托梦于陛下。”

先皇后故去这么多年,明帝从未认认真真祭奠过先皇后。

因着太子谋逆之事,这么些年光禄寺那边亦不敢主动提祭奠先皇后的事。

其实先皇后故去的第一年,光禄寺提醒过明帝先皇后祭日该如何办,可最后却被明帝驳回。

奈何祭祀又是光禄寺职责所在,所以即便提议被明帝驳回,光禄寺还是硬着头皮提了两回,结果是光禄寺卿被贬,其余人等皆被罚俸一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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