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舒是很不想认下来这个事情的，他只要稍微想一想就知道这背后的窟窿有多大，就算是公主府长史宣布破产他都毫不意外，但是面对着下面即将出战的士兵们的目光。
Emmm……如果他现在否认了，一会儿他们会不会消极怠工，导致计划失败？
李望舒陷入了两难，但其实也不算两难，因为马上就要发兵了，他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主客观上有多少的困难，他也只能答应。
于是，在大家期待、感激、热烈的目光之下，李望舒站了起来。
他面色严肃，缓步走到陈晗前面，嘴型不动，却小声传出了一句咬牙切齿的话：“陈晗，你个龟儿子，等我回来再好好与你算这一笔账。”
陈晗听到了，但她就当自己没听到。
被骂两句就有人能接手这种烫手山芋，她巴不得李望舒多骂几句。至于脸皮？那是什么东西？能卖几钱否？
李望舒虽说恨得牙根都痒痒，但面对陈晗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是颇为无奈，只得转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后看向台下望着他的士兵们，面色严肃的说：“没错！本宫于此承诺，在此战中有功而亡的将士们，他们的父母、妻子、儿女都将由长公主府赡养，所有有功将士，此役过后，子嗣皆可于北疆学堂入学，一应开销皆有长公主府一力承担！”
所有的将士听到李望舒的承诺皆是喜不自胜，碍于这些天以来陈晗制定的《军纪》，大家都没有发出欢呼，也没有擅自动作，但脸上却是都忍不住的露出了笑容，目光中尽是感激，和提携玉龙为君死的忠诚。
李望舒见状，心中也是好受了些，虽说此次钱包大出血，但好歹也算有了一批真正忠诚的士兵效忠了，也算差强人意吧。
之后便是黑夜中的行军，枯燥且压抑。因为要绕后，军队行过处皆是山林，往往遍布蛇虫鼠蚁，荆棘拦路，但只能硬挺着，不能掉队。
这种地方一旦掉队，等着你的就是无数的野兽还有剧毒的毒蛇。
为了隐蔽，只有前半程能打起火把，后面半程就得灭了火光，基本上就是借月光辨路，陈晗虽然体能被强化过，但是仍旧累的满头是汗。
等到蒙蒙的天微微亮起一丝光时，他们才堪堪绕过了契丹主营的位置，陈晗看着后面疲惫不堪的士兵，挪到前面和李望舒商量起来。
“后面的人都开始掉队了，要不还是在此处稍微歇息一二，至少给他们打些热水暖暖身子，现下还是初春，凌晨时分最是冻人，此次为着隐蔽，不曾带太多人，倘若到了地方这些士兵都生病了可就遭了。”
李望舒也是愁眉不展：“我何尝不知这个道理，但此次的主攻将在今天晚上发起，若是现在烧水留了痕迹，叫契丹人发现，岂不是就叫你我背了锅。”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到了地方再歇，可这怎么行！且不说此次为了战功，陈晗挑的不是亲信，就是青州军中最先倒向她的人，就说之后下两河，陈涵也是要从这些人里挑侍卫的，哪能眼看着他们腹内满腔怨怼只是不言！
现在的放纵，可能将来她就得付出命的代价。
陈晗连忙对他说：“无妨，我有一法，可不出烟而热锅灶。”
李望舒惊讶：“竟有此妙法？”
陈晗自信满满的应了，而后当众宣布可以暂时休息，半个时辰以后排队领取热水暖身。
她指挥自己的亲兵在地上挖了个深坑，而后在深坑的侧壁上挖了个灶台，在灶台后方又挖了数个排烟管道，为了隐蔽，还在其上撒了些树叶、散碎的泥土等。
果然，火一升起来，烟气就顺着烟道飘走了，并非绝对无烟，但烟气会随着距离的拉长而缓缓飘散成一条线，待升到半空时已经几乎看不太见了。
李望舒看着这个无烟灶的设计啧啧称叹，并且也叫了女军的一干高层来看，陈晗极为大方地倾囊相授。
李望舒表示很满意，陈晗看着女军高层感激的目光也很是满意，女军高层们学到了新知识更是满意，对长公主忠诚的同时也悄然觉得，这位陈监军可真是个好人呐，听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为女军仗义执言了，好感就这样悄然而生了。
待得一个时辰以后，全军再次整装待发，所有人拼尽力气的赶路，才在下午的时候堪堪到达预定的埋伏点。
陈晗立刻开始布置任务。
“你，一会负责打头冲锋，务必要做到成一柄尖刀，刺开敌人的后部防线，你们这支队伍里的，活着的我都会给你们争取到百将的职位，死了的，子嗣可入边疆学堂，将来便是读书人了，父母妻儿也会有人妥善安置。”
下面的士兵齐齐抱拳，声音洪亮的应道：“是！”
他们并不怨恨陈晗让他们做的是送死的任务，反而极度感激她。在这个时代，跨越阶级的机会几乎没有，就算皇上重用寒门，那重用的也是曾经辉煌过、只是后来门庭衰落了的世家子弟而已，就连百姓这个词，也不是指贫苦中下农，而是那些小有家资的富农或是小地主。
他们这些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人，一般被称为黔首，是那种家中没有一个当官或者是富裕的正经亲戚，只在黄土中出生，又埋于黄土的小民。
这辈子最大的机遇，也就是他们的祖辈父辈，在当初被抓服兵役时，遇上了陈晗的祖父，还有幸立了功劳，让他们得以在陈府长大。
现在世子有意让陈家由武转文，他们摊上了好时机，世子愿意将陈家军中的人脉，用在他们这些自小就养在家中的亲卫身上，他们才有了能跨越阶层的机会。
就算自己不幸没了，也能给后代挣一个读书的机会出来，等读了书，至少就能做个小掌柜，或者是账房，那已经是天大的机遇了，更不必说若是有天赋，以后还能做个小官，那就是再有出息不过了。
他们想要的不多，而陈晗刚好给得起，所以他们忠诚、一往无前。
陈晗默了默，看着他们信赖的眼睛，突然眼含热泪，握紧靠前的亲卫的手，声音悲痛道：“诸君，此番一别，竟不知还有几人能安然无虞的归来，其实我可以不将你们放在这么危险的位置的，但是！”
她突然拔高了声音说：“此次有我在，你们的功劳不会被侵吞，就算危险也能给你们博出个未来，至少也是个百将，下次上战场也不必身先士卒了。”
“若是我此刻不狠下心来，下次就会是别人狠心了，还会侵占你们的功劳，将你们骨髓中最后的一滴油都压榨干净，但我虽明白这个道理，却实在、实在是……”
陈晗以手遮面，似乎是难过到了极致一般，竟是哽咽着话都说不全了。
而下面的亲卫也被她透漏出来的情感所感染，纷纷红着眼眶对陈晗说：
“世子，我等都明白您的苦心，您一向对我们优待至极，弟兄们都是感激的！”
“对啊！我们都是粗人，好听话不会说，但是真的将您当成了自己的主子，就算以后我们混出个名堂来，也绝不会忘记您的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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