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皇帝之女,宋坚自小就知道自己将来是要扛起整个乾国的。
她要做个贤明的君主,继承母皇的位置、政策和思想。
宋坚开蒙后就开始读书,七岁这年,她已经听诸葛太傅讲了许多史料。
令她最困惑的是,乾国的历史总是呈现出一种割裂感,像放风筝一样。有时候风强劲,风筝带着人跑;有时候人强劲,风筝只能跟着线走。
她年纪还小,消化不了这么庞大的史料,但里面有些事情和她的生活密切相关,她反而有所留意。
小皇女坐在椅子上,双腿碰不到地面,只能在空中晃晃。
“太傅,兴宗陛下足足有十几个子女呢?”
诸葛宁握着书卷颔首:“回殿下,十一个,一场谋逆,被先帝亲自处决了九个。”
小皇女不理解:“那岂不是有很多兄弟姐妹陪母皇一起玩?可我为什么没有兄弟姐妹?”
小皇女宋坚是在当今陛下权力最鼎盛的时期诞生于世的,可谓是天潢贵胄中的天潢贵胄,往前数到头,也唯有当年的太宗能与之相比。
她这样的身份和年纪,无法理解没有兄弟姐妹对她来说是多么好的事情再正常不过。为皇女讲明厉害,是太傅之职。
对皇女,事无不可对其言。
“殿下,陛下并没有兄弟姐妹陪她玩,兴宗陛下是男子,怀胎十月,分娩之痛,都是由他后宫中的女子承受的。子女,对兴宗陛下而言,只是一个身份。而同父不同母的兄弟姐妹们,彼此视为敌人,争斗不休。”
宋坚显然没想到这点:“为什么要争斗?”
诸葛宁静静看她半晌:“殿下,前几日群南总督进献的天蚕丝您宫中收到了多少?”
宋坚略略回忆:“…三匹,但三匹好少的,才堪堪做了几身衣裳。”
诸葛宁又问:“殿下喜欢吗?”
这回宋坚的回答非常快:“喜欢!”她张开双臂展示,“这个天蚕丝顺滑无比,触手生凉。而且走在阳光下还有浮光闪烁。”
诸葛宁道:“今年群南共进献天蚕丝十三匹,其中十匹留在了太极殿,余下三匹被送到了殿下宫中。殿下,若是您有兄弟姐妹,这三匹天蚕丝,殿下能够分得几匹?”
宋坚脸上一片空白,稚嫩的眉眼为难得皱起来。
如果她像母皇一样有十几个兄弟姐妹……她分三匹,不对,分两匹,也不对;分一匹,嗯……一匹天蚕丝也太少了吧,连她最喜欢的那件裙子都裁不出来。
宋坚遇到了截至当前,她最难抉择的问题——如何分配资源。
按照友爱手足的道理,她应该将天蚕丝分享出来,但奇怪的是,一想到这种话,她根本就张不开口。
她根本没办法忍受自己分不到三匹天蚕丝!
宋坚将内心的想法忐忑得告诉太傅,略有羞愧得低下了头。诸葛宁却并无责怪之意:“殿下的反应是人之常情,每一个皇家的子嗣都如此作想 。”
“因为那不仅仅是几匹天蚕丝。”
宋坚抬起头,疑惑得看着太傅。
诸葛宁:“今日是三匹天蚕丝,明日就是一座宫殿,后日是封号封地,再往后就是皇位。殿下是陛下长女,亦是独女,从未体会过同他人争抢的滋味——这是殿下大幸。面对争夺,若是殿下退了一步,往后就要步步退让。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只是你的敌人,而非你的血亲。”
宋坚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困惑、茫然,随后渐渐消退,转换为坚定和了悟。
她明白了!
圆满完成今日课程的诸葛宁心满意足得回到官署,晌午用膳时和同僚提起了这件事:“殿下现在思考得像模像样,颇有几分大人模样了。”
万方方微不可查得蹙眉:“殿下真这样问的?”
诸葛宁:“嗯,怎么了?是否有何处不对?”
万方方对此有些她们几人都没有的敏锐:“本官家里只有本官一个女儿,但小时候本官从没羡慕过别人有兄弟姐妹……从有记忆起本官就对兄弟姐妹这种同等身份有警惕心,羡慕是一点都没有的,只觉得那些把所有东西都要分一部分出去的事情很离谱。”
诸葛宁停著,江云姣面色凝重:“会不会是因为你小时候见过过得惨的,知道后果。但殿下长在宫中,还没有这种意识?”
“本官不觉得。”万方方摇头,“殿下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各位也很清楚,殿下几乎和陛下一脉相承。”
什么温良恭俭让,不存在的。
这种东西,从当今陛下到殿下,骨子就没有。
殿下今日的思考是不合情理的,诸葛宁当时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举例子给她矫正回来,忽略了其中异常。
——有人在引导殿下。
绝对是不安好心。
略一想通,诸葛宁立刻下定决心:“稍候本官立刻入宫,向陛下进言。”
羽翎卫到来的时候,宋坚刚被嬷嬷从睡梦中唤醒。她闭着眼睛,任由对方摆弄穿外衫。
“殿下不能再睡了,哪有小姑娘这么能赖床的哟。”
宋坚哝哝道:“可本公主困啊!都睁不开眼睛。”
嬷嬷拿起梳子为她梳头,看见她身体软软得就要往床上倒,随手拍打了下她的后背:“殿下坐好,这要是教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宋坚下意识蹙眉:“疼!”
她嗓音软糯稚嫩,微怒的时候却已经有些唬人。嬷嬷连忙上手揉了揉刚拍的地方,哄道:“殿下乖,殿下听话嬷嬷就带殿下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宋坚心里的不高兴缓和了些:“我要吃于记豆腐煲。”
“好好好。”嬷嬷刚编好一缕辫子,准备编下一缕。被她支到门外的宫女忽然走进来。
“李嬷嬷,小盏收拾您屋子的时候不小心把您桌上那个花瓶给打碎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李嬷嬷面色没绷住,“是上次瑜常侍赏的那个雕花花瓶?”
宫女敛眉道:“就是那个,小盏也被吓着了,这会儿还在屋里哭呢。”
李嬷嬷瞬间撒开了宋坚的头发,顾不上皇女在侧便开始破口大骂:“她是应该哭,那个花瓶值多少银子?卖她十个都不一定赔得起。”
说完,她起身就要赶回去。
岂料坐在床上的宋坚忽然出声:“李嬷嬷,本公主许你走了吗?”
李嬷嬷顿时停住脚步,此时她才想起来小皇女被她扔在了一旁。
“殿下,嬷嬷去去就回好不好?那是嬷嬷最喜欢的花瓶了,还想送给儿子当传家宝的。”
宋坚歪了歪头,说出的话是同天真语气截然不同的强硬:“不好。”
“你在为本公主梳洗,事情尚未做完,就要去做自己的事情,而且都不同本公主请示便自行动作……你现在很嚣张。”
是的,嚣张。
她昨日刚学会的词。
小皇女好哄的时候很好哄,但脾气上来的时候也很难搞。但李嬷嬷还从未听过对方这样讲话,恍然间,童真的幼童逐渐远去,竟与当今陛下奇艺得叠合起来。
李嬷嬷连忙跪地:“奴婢知错,愿受殿下责罚。”
责罚……小皇女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好责罚,便只叮嘱对方以后注意,不要再犯这种错误便让人离开了。
李嬷嬷谢了恩,两只脚刚踏出大殿,身后的殿门便被从里面关上。
看清面前站着的人,她顿时愣在了原地。
只见那位让人闻风丧胆的蒋指挥使懒散倚着墙,单脚支在地上,手里正展开一张信纸。
见她出来,蒋指挥使缓缓将信上的内容读出声。
“阿娘,公主年纪尚小,可堪培养,假以时日,或许能助我一臂之力……阿琴已有身孕,若能得男,可配公主……?”
毫不夸张得说,李嬷嬷的脸色几乎是唰的一下白了。
血色尽褪。
那一刻,她眼里只有那一封信。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信上的内容是多么大不敬,够让她们全家死来死去几遍。于是,李嬷嬷顾不上其他,冲上去想要将信抢下来销毁。
只可惜被旁边的羽翎卫一脚踹飞出去,撞在了柱子上。
“殿下还在宫里,动作轻点,先押下去审。”蒋时雨用手指弹了弹信纸,想扒开这人的脑子看看里面填充了多少棉花,“信都到我手里了抢还有什么用?胆子不大还敢做掉脑袋的事情。”
还可配公主……痴心妄想!
蒋时雨拍了拍衣摆,脸色难看。
若非事关殿下,哪用得着她亲自出马?
本来最近活就多的蒋指挥使面色愈发不虞:“将溪华宫上下宫人全部押下去,彻查与这刁奴同谋者。”
宋坚坐在床榻上,好奇得看了看坐在旁边给她扎辫子的蒋指挥使。
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蒋时雨的动作顿了顿:“是微臣弄疼殿下了吗?”
宋坚小范围得晃了晃脑袋:“没有。”
蒋时雨被小皇女的可爱模样逗得莞尔:“微臣先送殿下去太极殿,陛下吩咐了,殿下要在太极殿住一段时间。”
宋坚晃晃脚:“好啊,正好我好几日没见母皇了。”
想问原因的念头被能和母皇住在一起的欢喜冲淡,宋坚便没有问。
被蒋时雨牵手领进太极殿的时候,母皇正在大殿和太傅她们说话,满堂朱紫。刚迈上两个台阶,不等蒋时雨示意她轻声,宋坚便已经迫不及待得跑了进去。
“母皇!母皇!”
众人只见一个小炮仗朝陛下扑了过去,蹬蹬蹬的脚步声足可见其身体康健。
诸葛宁等人会心一笑。
宋移星伸手接住了小炮仗,身体略微往后仰了仰。
当今圣上勤勉朝政,也不曾放松武艺,除了当年那一场中毒外,再没有经过大病,连风寒都甚少。不然换作常人,被皇女这样一扑,恐怕得踉跄几步方能停下。
温热的小身体紧紧抱住她,连连撒娇:“母皇,儿臣好想你啊。”
宋移星摸了摸她的脑袋,将人放在怀里坐着,对朝臣道:“继续。”
卢初雪看了一眼习惯在陛下怀里找舒服姿势的小皇女,方开口继续:“此次政令颁下阻碍尚不足道,臣只顾虑后世如何遵从。后世帝王登基,废除先祖礼法者亦十分常见。”
万方方沉思:“最重要的是监管。陛下,微臣认为,为保妥帖,应设三重监管,辅以陛下亲笔诏令。”
蒋时雨问:“若是后世帝王执意不从,该如何?”
按照她们现在的手段,自然是杀之。
但那是后世帝王,此法不可取。
“没有什么是不可取的。”宋移星抚摸着怀里女儿的头发,说出的话却与这温情截然相反,“往后大乾的每一代帝王,身上所系的都是朕的血脉。倘若她们有异议,朕可以让她们永远没有登上皇位的机会。”
江云姣看着舒服得闭眼的小皇女,顿觉有趣。
不知在陛下铁血手腕的影响下,小皇女以后会成为怎样的帝王。
“回去拟个章程。”宋移星一锤定音,“往后登基为帝、东宫所设,非女子不能担,这条加进登基大典的祖宗遗训中,违逆者,非我宋氏子孙。翎羽卫执朕暗旨,后世若有帝王意欲立男子为帝为储,可代朕诛其子。”
说到这里,宋移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