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筐的水很灵。
地处中西要道,这里的土却不够粗砺。
风沙之下,其实绿洲。
咽喉样的位置,只有客人多,往来三千异乡客,却无一人闲驻足。
空有绿水自偷闲。
一个戴斗笠的斯文男人,缓缓踏在黄土上,驻足。
他穿的是套随意的灰衫,灰衫随意,在他身上却透出好似墨青的晕染,或是因身姿曼妙,清癯却不瘦弱,挺拔如松,又敛如清菊,平添秀气。
面前是一家客栈。
一家客栈,被风沙刮得模糊的屋檐下挂着块不好分辨的匾,上书四字,隐隐约约为:“一家客栈”。
客人手指点颔,思索片刻,推门而入,竟有黄土窸窣而下,呛得咳嗽。
老板在柜台坐,讲:“再见。”
客人忍不住问道:“再见?”
老板叹道:“再见有一种意思,就是我们最好再也不见。”
客人道:“你是做生意的。”
老板的目光一直落在柜台,道:“是。”
客人道:“做的是客人的生意。”
老板道:“是。”
客人道:“现在你却对客人说再见?”
老板叹了口气,大声道:“因为今天我不做生意!”
不知是土是沙还是尘,终于散了干净,客人看着老板脸上经左眼而过的伤疤,微微一惊,道:“徐大哥?”
老板抬起头,疲惫却难掩锋锐的双眼猛地睁开:“正是徐支风,阁下是……哪位故人?”
客人摘下斗笠,微笑。
只需要微笑就够了,徐支风脸上的疲惫突然一扫而空,被风沙拽走的英气片刻回光返照,他永远忘不了这张脸,漂亮得像女孩的脸,淡雅得像书法的脸,程梳尘,一个永远可以使人如沐春风的男人。
“快坐,快请坐!”徐支风支着一支粗拐杖,风一样拿来一壶酒,顷刻倒了两碗,“小程,你最近可是越来越有名啦。听过往客人说,中原武林有不少人,都称你为近十年来,看起来最像百出谷连湘玄的人,连湘玄,那可是从前的大英雄。”
“多谢。”这客栈小而旧,碗碟竟都是瓷的,程梳尘一饮而尽,雪白的脸上泛起红晕,“徐大哥莫取笑我。我简直无一处可称得上‘大英雄’,哪……哪赶得上徐大哥,当年与卫女侠刀剑合璧,除尽陇右七魔煞?”
“哈哈哈哈,难得还有人记得。好汉不提当年勇。”徐支风讪讪笑道,“小程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喝酒便脸红、扯谎也脸红、吹牛最脸红。只是听说……你被老头子关起来啦?怎么有空到这儿来?”
程梳尘苦笑:“家师罚我面壁一年,前几日思过方毕。”
徐支风痛饮一口,大笑:“一年那么长,刚面壁完就来找我啦?那下回我可得替你跟老头子说几句,让他少管你!”
“哪里是这样?”程梳尘低下头,“走到这来,纯属巧合。倒是听卫女侠说过,徐大哥来陇西闯荡了,不想真的遇到。”
徐支风一口酒差点喷出来:“你小子还见到她了?”
“……倒没有真的见到。”程梳尘脸红道,“我面壁时,偶然听到卫女侠来拜访师父。”
“是是是。”徐支风停顿,“她是跟我说过想要南下的。竟去拜访了老头子,不知都说了些什么?除了陇西,有没有提到别的、关于我的事情?”
程梳尘迟疑道:“这倒没有,不过寒暄罢了。只是……卫女侠为何未与徐兄同来闯荡?”
“我怎忍心使她受这风沙的折磨。”徐支风长呼一口气,看向紧闭的窗。
窗外风拍窗,窗不晃,想来是加固了。
徐支风的目光回到程梳尘脸上,微笑道:“倒是你,何苦来这儿受苦?总不会是为了躲宫大小姐吧?”
“不是,不是。”程梳尘低下头道,“最近洛阳盛传,说瓦筐这地方有一种异果。此果以竹刀剖之则甘,铁刀则苦,木刀则酸,芦刀则辛……”
“哈哈哈,都知道你小子喜欢探寻江湖异事,没想到你竟是为它来的。那果子多得很,在瓦筐却别有一名,唤作龙香柳果。瓦筐这地方有个传说,有一真龙,可呼风唤雨,保水持土,人们都尊它为瓦筐之主。这果便也冠上了龙名,只是……”徐支风面有异色,欲言又止。
程梳尘微微蹙眉,道:“只是?徐大哥但讲无妨。”
徐支风方才的豪迈和笑容竟都不见了,他慢慢凑近程梳尘,低声耳语道:“上月十五,龙王显灵了。”
程梳尘讶异道:“龙王显灵?真有此事?”
“梳尘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徐支风叹道,“我虽是听说,可此事早已传遍瓦筐,这客栈方圆十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客栈?”程梳尘忍不住道,“莫非那瓦筐之主,在这间小客栈显了灵?”
“正是。”徐支风苦笑道,“所以这件事之后,我倒捡了个小便宜,花了低价钱就买到这家客栈。”
程梳尘奇道:“龙王显灵,不该是好事?怎么原先的老板反要把这客栈卖出去?”
徐支风咳嗽一声,低声道:“有人触怒龙王,龙王降罚,将……将那人化作了血水一桶,尸骨无存。”
程梳尘变色道:“真有此事?后来如何了,无人探查?”
“我也是后来才发现,此地百姓,敬那龙王为神明,谁敢查呀?尤其是这龙王管水,早有记载,发怒的方式,便是以人化水。”徐支风愁眉苦脸道,“也正是因此,自我买下这客栈以来,并没多少生意可做,你更别说,昨夜子时,我听到窗外有奇怪的声音……”
“昨夜子时?”程梳尘沉吟道,“今日不就是十五?与龙王显灵,正好过了一个月。”
“所以我今天可不敢做生意。”徐支风思索道,“昨夜,好似有人在钻井。”
“钻井?”程梳尘惊道,“就在这附近?”
“附近?”徐支风苦笑道,“就在这客栈门口。”
“就在这客栈门口?”程梳尘叫道,“那人莫非是疯子。”
“我听那声音就不断绝,便悄悄起了床,凑到门缝去看,见竟有数人,他们的服装奇异,皆着长袍,上白下黑,几个人蹲在地上,拿出些指针罗盘、笔墨纸砚,在地上划来划去。另有一领头的,戴一狼形假面,可怖之极,不断让那些手下人重绘,也不知做些什么。”
“奇怪,奇怪。听起来简直像是什么仪式。”程梳尘沉吟道,“徐大哥,当时你可有点灯?”
“点灯?”徐支风一怔。
程梳尘已接上话来,柔声道:“徐大哥莫要见怪,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若让那些贼人知道有人看到,不知他们以后会对你做些什么呢。话说你见多识广,可知那是些什么人?”
“我还想问你呢。”徐支风摇摇头,“看他们言行,应不是中原武林的门派……”
突然,寂静空荡,只有风声呼啸的客栈之外竟传来一阵马蹄之声!
程梳尘起身,推门看去,只见远方一阵尘土飞扬,一匹极品的骏马,载着一名长袍狼面骑士,正霹雳般朝客栈而来,马蹄飞快,在黄土中一骑绝尘,马高、人高、马快,人更快,犹如天上降魔主,仿佛人间太岁神!
黑马飞驰而至,就要冲到客栈之时,那骑士突然凌空翻身,向前飞出,在空中三个转身,同时将怀中三根铁棒抛向天空,铁棒们再回到他手上时,已瞬间并为一根,重重向地面掷去,最下层的铁棒瞬间没入地面,留下两根铁棒,上白下黑!
他一身长袍,亦为上白下黑!足尖在黑铁棒头上轻轻一点,铁棒竟未动分毫,足见此人轻功已有相当造诣。
一点之后,便又燕子般飞起,此时黑马正呼啸而至,他再落下时,正好落在马背之上,程梳尘数着数,仅仅两个呼吸,甚至没有一个照面,那一人一马便穿梭而过,消失在另一边的黄沙之中了。
徐支风苦笑道:“昨夜那些人,也正是这样装束。”
片刻之后,马蹄声越来越紧,越来越急,越来越多,一重浪接一重浪,在此地响起,颇有阳关三叠之意,程梳尘举目望去,竟又有三个骑士呼啸而来,三匹骏马,三个高手!
靠前的一个骑士一甩马鞭,骏马长啸而来,他手上微微一晃,只听“喀、喀”两声,客栈门前插着的两根铁棒上竟已多了两枚铁环!
什么样的招数,才能在瞬间将两枚铁环嵌入铁棒?
这骑士飞快驶过,他身后的两骑士本来一前一后,突然,后面的骑士跃到前面骑士的马上,二人并为一骑,擦着铁棒而过,那骑士又跳回了自己的马上。
程梳尘再看那铁棒时,铁棒上竟已多了两面长旗。
一黑一白!
一黑一白的铁棒,一黑一白的长旗!
“昨天他们煞费其事,千选万选,竟只是为了给旗杆钻孔。可笑,可笑。今天更是煞费苦心,有如脱裤子放屁。”徐支风也走到门口,与程梳尘并肩而立,“小程,你自幼随老头子苦读,从前还四处游历,江湖之事,想来知道得不会比我少,你可知,这是什么门派?”
“昔混沌既分,阴阳剖判。轻清者上浮而为天,重浊者下凝而为地……”程梳尘沉吟道,“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字之曰道。正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此门,正以此为经,自称天地门,应是长安以西,最大的江湖势力。”
客栈外的远处本有些卖水果草植的商贩,见到这迎风飘扬的长旗,竟不住惊呼着:“天地,天地!”
片刻之后,这些人竟都收拾东西走人了,留下无尽风沙呼啸。
徐支风忍不住赞道:“好个小程,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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