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潮戏份拍摄结束后，剧组像是经历了一场盛大而疲惫的庆典。
那种燃烧生命般的创作激情退去后，留下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倦怠感。
所有人似乎是见证并参与了某种神迹，大家都有些沉默。
片场一片狼藉，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拆除人工降雨设备，清理泥泞的地面。
没有人高声喧哗，交流都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林见清站在角落，机械地检查着相机。
防水罩上沾满了泥点，镜头却因为她下意识的保护而完好无损。
她的指尖有些冰凉，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最后那个镜头。
泥泞中紧贴的唇，沈肆眼角那行混浊的泪。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个画面从脑海里驱散，却徒劳无功。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投向人群中心。
沈肆已经被助理阿修和经纪人强哥一左一右地护着，走向不远处的房车。
他裹着厚厚的毯子，步伐有些虚浮，侧脸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额角贴着一小块醒目的白色纱布，那是刚才搏斗戏份中不慎造成的真实擦伤。
他微微低着头，碎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
经过林见清身边时，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或者说，他已无力再去关注周围任何事物。
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个依靠本能移动的疲惫躯壳。
阿修倒是飞快地瞥了林见清一眼，眼神复杂。
林见清默默地看着他们一行人消失在房车门后，那扇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窥探，也像是为这场惊心动魄的拍摄画上了一个暂时的休止符。
她收回目光，开始整理今天拍摄的素材。
她知道，这些影像，尤其是最后那一段，价值连城。
不仅仅是对于电影宣传，更是对于演员沈肆而言，可能是他职业生涯中都无法轻易复制的情感，抵达某种极致的表演记录。
但她的心情却远不像一个收获颇丰的猎人，反而有些沉重。
“拍到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在身边响起。
林见清抬头，是苏蔓。
她也已经换下了湿透的戏服，裹着羽绒服，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苍白和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点兴奋的余烬。
林见清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苏蔓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最后那个镜头，绝了。我差点没接住他的戏。”
她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一种纯粹对对手演员的钦佩，“他是真的……把自己完全扔进去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
她没把话说完，但林见清懂她的意思。那种真实的痛楚、绝望和爱意，太过强烈，超越了表演的范畴。
“蔓姐，你也演得很好。”林见清由衷地说。
在那种情况下，苏蔓的表演同样极具爆发力和感染力，没有被沈肆的气场吞没，反而形成了完美的对手戏。
苏蔓摆了摆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向自己的房车。
林见清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沉甸甸的相机。
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将这些素材，尤其是最后的部分，交给宣传组负责人李莉，由她和导演以及艺人团队共同决定如何使用。
当她抱着笔记本电脑，找到正在监视器前和张导一起回放拍摄片段的李莉时，李莉的眼睛几乎是瞬间就亮了。
“快！见清！给我看看你拍到的！”李莉急切地招手。
林见清沉默地将电脑递过去，点开了那个标记为“高潮戏-雨中决别”的文件夹。
李莉和张导凑在屏幕前，一张张，一段段地看下去。
随着画面的推进，李莉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嘴里不时发出“天哪”、“这光影”、“这表情绝了”的惊叹。
就连一向沉稳的张导，也时不时地点头，眼神专注。
看到最后那组吻戏和沈肆眼角泪痕的特写的时候，李莉猛地捂住了嘴，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激动地抓住林见清的手臂：“见清！你立大功了！这……这简直是……电影的灵魂都有了！影院海报！可以用这张！”
张导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凝视着那张泪痕的照片，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对林见清露出了一个极其少见的笑容：“见清，抓得好，是我要的感觉。”
得到导演和宣传的肯定，林见清心里却没有太多喜悦，反而更加忐忑。
她很清楚，这些素材的命运，最终并不完全由她和张导决定。
果然，李莉兴奋过后，立刻冷静下来，表情变得严肃：“这些素材非常重要，但也非常敏感。尤其是最后这部分，涉及到沈老师的……呃，比较脆弱的瞬间。我必须马上联系强哥和阿修，需要他们那边确认过目，才能决定哪些可以用，怎么用。”
林见清表示理解。这是标准流程，尤其是在面对沈肆这种级别的艺人时。
李莉拿着笔记本电脑匆匆离开了。
林见清站在原地，看着监视器上还在循环播放的那段沈肆倒在泥泞中的画面，心里那种沉甸甸的感觉愈发明显。
她知道，沈肆是如何走到这个位置了。
似乎没有人在看过他演戏之后，还能毫无波动。
苏蔓是专业的演员，她似乎能整理好走出来，可林见清，似乎被困在了那场泥泞的雨里，那个吻，那个组成沈肆一部分的片段里。
心中的擂鼓久久未歇，端着相机的手，无法抑制的颤抖。
艺术家没有不爱自己的缪斯。
林见清以前不理解这句话，而如今……
收工回到临时宿舍，已经是后半夜。林见清却毫无睡意。
她洗了个热水澡，冲掉一身疲惫和沾染的泥腥气，然后坐在床边，打开了私人笔记本电脑。
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被隐藏的文件夹——「禁区」。
她刚刚偷偷用手机快速翻拍下来的那张泪痕照片，被丢了进去。
她知道这不合规矩，但那一刻的冲动压倒了一切。
这些碎片，像散落的拼图，依旧无法拼凑出完整的沈肆，却勾勒出一个与她初遇时认知的那个冷漠霸道的顶流截然不同的轮廓。
他会在无人知晓的月光下喂猫，会因为疼痛不适而微微蹙眉，会在投入角色时流下或许不属于角色的眼泪……
这些认知，像细小的溪流，在她心里悄然汇聚，冲垮了她原本坚固的堤坝。
她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再单纯地将他视为一个需要揭开面具的敌人，或者一个符号化的顶流同事。
他成了一个活生生站在她眼前，复杂而矛盾的，甚至扰乱自己心神的人。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烦躁地合上电脑，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不都说离得越近越祛魅吗，为什么沈肆。明明看到过他恶劣的一面，却还是会被吸引。
沈肆，因为他是沈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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