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灯只留了一盏。吧台后的影子伏在地上,像一条趴着的黑鱼。她把开关往上拨,灯光一下子铺开了,所有家具都回到它们各自的位置上——它们本来就没离开过,离开的大概是她对这些位置的把握。豆沙站在吧台里侧,正对着门口;小黑猫坐在它旁边,麻绳绕成一个滑稽的结。门口的地垫上,坐着一只细瘦的小白猫,眼睛很清亮,清亮得像从水里捞出来没擦干。
那只小白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柜台,好像在确认这间屋子的温度。它“喵”了一下,声音不高不低。
“客满。”她说。她的表情很冷酷,像一家很受欢迎的店经理说出“预约已满”的那种冷酷。小白猫“喵”第二声的时候,她才把“客满”换成“晚上不接待”。
小白猫却不急,它把爪子往门里挪了一步,又挪一步,最后停在她几步之外,坐下。豆沙没动,小黑猫把头偏了一点,小白猫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找谁?”她问。
小白猫没有回答,它只是抬起头看了看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然后把头慢慢低下来,像在向谁行一个非常简短的礼。她不知道它是在对她礼貌,还是对这间小小的店礼貌。她忽然觉得嘴里有点干,伸手去够那半杯温水,杯口碰到唇的时候,水里荡起一圈小小的涟漪,像有人刚在里面敲了一下。
“晚上——”她组织了一下词,“晚上不讲道理。”
这句话说出口,她自己也被逗了一下。她把杯子放回去,转身去拿了一只浅碟,装了一点清水,放到地上,又从柜子里扒拉出一点干猫粮。小白猫没有抢,它看着碟里水,先伸出爪子碰了一下,然后低头喝,喝得很规矩。豆沙在边上看,表情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班长,小黑猫已经把麻绳又拖到它旁边,努力把结解开。
她站着看了会儿,转身回到吧台里,打开小冰箱,摸出两块早上冻的冰块,丢进自己那杯温水里,听见冰和玻璃碰撞的声音“叮”地一下,干净。她端起水,抿了一口,手心里那处浅浅的热又浮上来,像一只看不见的、性子很好又有点黏人的小爪伸出来碰了碰她。
她明明不愿意给这东西起名字,可她很难否认它的存在。这东西一热,她就知道它在提醒:今天的“异常”并没有结束,只是换了种不打扰人的方式继续呼吸。她把杯子放回去,轻轻吸一口气。她发现自己的每一个小动作都被自己的耳朵放得很大,挪一步都像在地板上写字。
“留你一会儿。”她对小白猫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更不知道她是在对谁说。她说完才想到,留谁?留它,还是留她在这个“今晚不讲道理”的夜里能够坚持的某种秩序?她不想再假装聪明,她只是把台面上凌乱的吸管筒摆正,把杯盖挪到该在的位置,把那根麻绳圈再次扶回圆。
小白猫很识趣,喝了两口,吃了几粒,站起来,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它没有像它来的时候那样从黑里钻进来,它走出去的时候走得非常明目张胆——它从她刚刚画的麻绳圈外沿绕了一圈,像是在认真地遵守刚刚那条“越界线”的游戏规则。它出了门,风铃“叮”一下,老槐树上的眼睛闪了一下,又回到它的暗。
她关了门,没锁。她坐回吧台,像用一张硬纸片把今天最后一页压住。豆沙打了个呵欠,牙齿很白,小黑猫把麻绳终于解开,得意地把解开的那头衔在嘴角,仿佛叼了一束不大不小的花。她忍住笑,把花接过来,叠成一个更小的圈,挂到收银台边。
手机震了一下。她以为是澄澄,又不想看,随手推远一点。震动第二下的时候,她还是拿起来,看了一眼。不是澄澄,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息:【喜欢“别催”。】后面连着一个笑脸。
她看着那行字,没动。她把手机屏幕按灭,像把一只乱飞的小虫关回盒子里。她不知道这个号码是谁,她只知道——自己不想在今晚跟任何“喜欢”对话。她起身,把吧台最后那盏灯也关了,屋里只剩门边的小黄灯。她对着那盏灯点了一下头:“下班。”
楼梯“咯吱”了三声,她回到楼上。卧室里的空气比楼下还轻一点,像一层没干透的薄棉被。她把窗帘合上,背脊贴到门板上,自己对自己点了一下头。她知道她撑过去了——不是一场大战,只是许许多多碎小的、像沙子似的坚持。沙子多了也沉,她猜自己今晚会睡得很沉。
她钻进被子,拉到下巴,枕头凉一会儿就暖。眼睛闭上的那一刻,那处掌心的小热度又规矩地升起来一点点,像是在给她打卡。她想说一句“别催”,话没到嘴边,人已经被黑甜贴住。
她梦见白天的阳光被倒进一只很大很大的杯子里,杯子的壁上有一圈猫须一样的细细的纹,她手一倾,阳光就流出来,淌到地上,变成一条柔软的金色长条。有人在那条长条上走过去,脚步不响,她看不清是谁,只看到那人影子慢半拍。她本能地抬头去看那人的脸,风一下子吹过来,把那条金像水一样吹散。她一下子被吹醒,眼睛睁开的那刻,窗外老槐树上“咕——”了一声,短短的,很轻,像一句不太会说话的晚安。
她没有回答。她只是把头埋回枕头,鼻尖抵着被睡意加热过的棉布,在心里又把那句熟得不能再熟的台词说了一遍:别催。
半夜,一个很小很小的响像一枚针掉进了屋子里,她没有醒。她的耳朵把它收到某个抽屉里,抽屉轻轻一合,没有发出“哐”的一声。她睡下去,缩成一个温顺的形状,像一只在晚风里终于放松的猫。
第二天她会像往常一样,六点半醒来,起床,洗脸,梳头,打开咖啡机,打开门,挂上“营业中”。她会用今天第一杯咖啡的蒸汽去检阅一整天的空气。她会继续冷脸,她会继续吐槽,她会在所有奇怪的来客面前把脸端得很稳,把心按在台面下,像按住一只随时会蹦起来的弹簧。她会继续用“别催”这两个词当一张薄薄的小毯子,盖住她看见、听见、却还不想承认的一切。
今晚,她只需要睡过去。
清晨的风比夜里更干净,窗外的天空带着一点淡蓝的水色,像谁往黑布里轻轻洒了一瓢水。闹钟还没响,窗外那声“咕——”已经稳稳传来。苏不予的眼睛缓慢睁开,盯着天花板,没有动。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却已经在咆哮:
很好,猫头鹰同志继续准点打卡,六点三十一分。你比隔壁楼下的早市摊主还守时,是不是背着我领了双份工资?
她翻身起床,动作利落,洗漱、换衣,顺着楼梯下去。楼下,豆沙已经蹲在镜子前打理胡须,小黑猫学着它,笨拙地抹脸,抹得鼻子一团乱,最后干脆趴在地上,爪子捂着眼睛,像在玩躲猫猫。
“继续练。”她声音淡淡。
心里却在狂吼:我这是住在猫科模特基地?每天晨练、修容,下一步是不是要开时装秀?
咖啡机启动的声音把屋子唤醒,水汽升起,像一股温柔的白雾。她熟练地磨豆、清洗、调试,店内空气渐渐有了香气。卷帘门缓缓拉开,街道上的风吹进来,风铃发出第一声“叮”,新的一天开始了。
第一位客人还是李叔。风衣领子竖得笔直,眼神忧郁,推门而入,抬头就是那句:“人生就像无糖拿铁——”
“老样子。”她冷冷接话。杯子推过去的动作干脆,不容迟疑。
李叔满意地叹气,坐在角落里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她表面冷淡,心里早已自动吐槽:你的人生哪是无糖拿铁,你的人生明明是“重复点单套餐”。
第二个客人是隔壁花店老板娘。手里捧着一束还没来得及摆的百合,推门而入,嘴里嚷嚷:“啊呀,今天真热。”
“老样子。”苏不予淡淡回应,把拿铁递过去。
老板娘顺手揉了揉小黑猫的头。小黑猫眯起眼睛,乖巧得像店里雇来的吉祥物。老板娘赞叹:“哎呀,你家猫真有灵性。”
“嗯。”她面无表情。
心里却在崩溃:灵性?别夸了!再夸两句,这猫就要跟你讨论猫粮成分表了。
第三个客人让她眉头皱了一下。
那是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轻小伙子,穿着一身运动服,满头大汗。他一边喘气,一边冲到吧台前:“姐!给我一杯最最提神的!”
苏不予冷声:“冰美式。”
“不!要最猛的!”
她眼皮都没抬:“三倍浓度。”
小伙子眼睛亮了:“行!”
她面无表情调制,动作却比平常慢半拍,仿佛在默默哀悼。杯子推过去,他一口气喝下去,喉结滚动,脸色瞬间发白。
“好——好喝!”他颤抖着比了个大拇指,转身跑出门。
她冷冷目送,心里默默写下备忘:今日第二个短命预备役。
接下来的半小时,一切还算正常,直到那个奇怪的身影走进来。
那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戴着手套和长长的围巾,即使在这炎热的天气里也毫不在意。她走路时影子有点奇怪,和脚步不同步,像是比主人慢了一步追上来。
“喝点什么?”苏不予问。声音冷冷,不带温度。
女人低声:“一杯热牛奶。”
她手上动作平静,心里却在尖叫:大姐,现在三十五度,你裹成这样还点热牛奶?你到底是要补钙,还是要考验我的冷脸功力?
牛奶热好,推过去。女人接过,手指从手套里露出一点,白得像没见过阳光。她喝了一口,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