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群芳宴开席,池萤整个人仍是浑浑噩噩的。
一句看似漫不经心的称呼,给她带来的刺激却丝毫不啻惊涛骇浪,几乎瞬间冲垮她所有思考的能力。
脑海中反复回想方才那一声,却是越想越乱,思绪如同陷入混沌的泥沼,根本无法清晰辨别他说的到底是哪个字。
晏雪摧握住她冷汗频出的手,关心道:“到底怎么了?你从方才便一直魂不守舍。
池萤脸色泛白,蜷了蜷手指,却没能挣开他的掌心,“没,没什么。
晏雪摧笑了下:“还在想投壶的事?其实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池萤过耳不过心地应下,却鼓足勇气抬起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他向来皆是如此,从容自若,言笑晏晏,喜怒不形于色。
她发现自己从来都看不透他,时常被他温柔的皮相所惑,又时而因他猝不及防一句似真似假的话语,惊出浑身的冷汗。
晏雪摧也是头回感受到她如此直白、毫无遮掩的目光,啜口茶,终是忍俊不禁道:“我怎么觉得,你又在看我?
池萤久久注视着他,目光不曾离开分毫,可仍旧无法从中捕捉到任何异样。
他的心思,仿佛永远藏匿于这副恒常的笑面之下,永远滴水不漏。
席间清歌妙舞,丝竹不辍。
晏雪摧掌心覆上她手背,在案桌上便忍不住十指相扣,“你日日与我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没看腻吗?今日人多热闹,不想多看看旁人?
池萤微微怔愣。
他说这些,是想让她融入皇室宗亲的圈子,多与公主王妃们结交吗?
她带着试探的意味道:“方才我是没想到,殿下会出面维护我。
晏雪摧似乎很奇怪她会有这样的想法,“你我是夫妻,不是吗?
池萤愈发看不清他了。
心底隐隐有一道声音安慰自己,倘若她身份早已暴露,她不会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昌远伯夫妇会被立刻下狱查办,真正的昭王妃池颖月与人苟且,更是罪大恶极。
而昭王更不会如此气定神闲地同她说——他们是夫妻。
所以,一定是她听错了。
那个字应该是“颖,他唤的是“阿颖。
大晋京话中这两个字发音本身就很像,他说话又是那等轻描淡写的咬字,其实很难辨别得出来。
池家女儿随月字辈,长姐取名新月,叔伯姊妹有取名静月、皎月、清月的,只有中间字寄予了长辈特别的期望,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名字,所以唤“颖月
他只是想用更亲近的字眼来称呼自己的王妃,仅此而已。
想通这一点,池萤深吁出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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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平复下心绪。
只是经历方才这一遭,心情大起大落,纵然眼前轻歌曼舞、珍馐美馔,她也委实无心品鉴了。
玉熙公主的桌案就在旁边,适才她去帮八皇子和正与之说亲的裴家姑娘制造偶遇,回来才听人说起此事,颇感抱歉地看向池萤。
“七嫂对不起,早知你不爱投壶,我就不勉强你过来了。她叹口气,“方才我若是陪在你身边,他们也不敢当众给你难堪……
池萤摇摇头,抿笑道:“不过是玩闹罢了,没什么难堪,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玉熙公主大大方方地举起酒杯,“七嫂,这杯我敬你,就当给你赔礼道歉了。
池萤不好驳公主的面子,但谨记上回三杯就醉得不省人事的教训,只用嘴唇碰了碰,没敢往喉咙里咽。
玉熙公主却是一饮而尽,笑道:“这是梨雪酿,最是清甜甘润,很好喝吧?
池萤微微怔住,竟是梨雪酿。
看到玉熙公主一口下去酒盏见底,她怀疑地舔了舔嘴唇,竟从酒液中品咂出一股淡淡的梨花香,与上回昭王给她喝的味道全然不同。
那晚的酒,她只喝出了浓烈和辛辣。
她悄悄瞥了眼昭王。
晏雪摧面色如常,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玉熙,你皇嫂不胜酒力,莫劝她再喝了。
玉熙公主这回倒是乖乖的没有再劝。
池萤握住酒杯,又轻轻抿了一口,舌尖尝到的滋味清香甘醇,的确与那晚不同。
所以昭王骗了她?那酒根本不是梨雪酿?
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思来想去,那夜之后,她除了唇瓣红肿些,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昭王对她的态度一如往常,甚至后来他们又亲吻过许多次。
排除她
暴露身份的可能,难道他诱她饮酒,只是为了亲她?
他堂堂王爷,何必如此呢?
池萤只觉自己仿佛陷入了一个迷茫的怪圈,怎么也走不出去。
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确实不善饮酒。
方才只浅酌一口,这会儿竟觉得酒劲上头,脸颊微微发热,胸口如有一团暗火在焚烧。
难道真是她酒量太差了?
晏雪摧摩挲着她的掌心,亦察觉有些发烫,不由得蹙眉:“你不舒服?
池萤摇摇头,“没有。
就是有点上脸,远达不到醉的程度。
晏雪摧道:“手心很烫。
池萤:“……
这人的洞察力着实令人叹服。
她无奈:“方才喝了点羹汤,有点热,没事的。
席间处处觥筹交错,妃嫔贵女们无不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也没人像她这样,舌尖沾了点酒就晕了,说出去她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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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人耻笑。
离得很近晏雪摧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像从她发髻间传来“你簪了牡丹?”
池萤点头:“嗯皇后娘娘赐花我挑了一朵银红映玉。”
只是听他突然问起又想起那木匣中的离魂丹池萤蓦然心口发紧微微往他身边靠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量问道:“有哪里不对吗?”
温软的身躯贴着他少女发顶的牡丹也愈加鲜香馥郁尽管席间群芳环绕花香四溢很容易干扰嗅觉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出另一种区别于花香的暗香。
只是这香气极浅甚至不像是附着在她头顶的牡丹上倒有些类似于擦肩而过时沾染的旁人身上的香气。
晏雪摧问:“今日可有近身接触过何人?”
池萤不解但还是努力回忆道:“就与你一同见了几位皇兄皇嫂三位公主丽妃娘娘文嫔娘娘……只同玉熙公主接触多些其他人只是寻常见礼并无其他交流。”
晏雪摧暂且也分辨不出太多沉吟片刻道:“如有任何不适
池萤轻声道:“好。”
酒过三巡又一曲歌舞落罢。
晏雪摧冷不丁问:“有人在看我们?”
池萤愈发酒意昏沉迟钝地反应过来扫眼四周发现殿庭正对面坐着宣王夫妇她抬眼望过去宣王竟也在看她甚至还朝她微微一笑。
池萤只当是无意间的目光交错可瞧见人家却没有任何回应似乎不太礼貌于是也朝对面挤出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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