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第二天起，顾怀秋便亲自担起了给张惜惜送豆花的差事。她深知，与张惜惜这样的“贵人”打交道，由她这个掌柜亲自出面，方能显出足够的诚意与重视。
每日未时前后，暑气最盛、店里客人稍歇的当口，顾怀秋便提着那个特制的双层竹篮出门。竹篮内层垫着浸过井水的干净棉絮，中间放着封好的青瓷碗，碗外也裹着湿布，上面再盖一层浸湿的棉布，最后盖上篮盖。这样一路走到东街巷口第三家，豆花还能保持着原本的凉意。
张惜惜的住处是一座清雅小巧的两进院子，白墙灰瓦，门口种着几丛翠竹，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味。看门的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头，得了吩咐，每次见是顾怀秋，便直接引她到第二进的小花厅。
头几日，张惜惜只是收了豆花，略说几句闲话便让丫鬟送顾怀秋出来，态度温和却疏离。顾怀秋也不急，每次送豆花时，除了问好，只说些豆花当日用的豆子如何新鲜，桂花蜜是何时腌制的，芋圆煮得火候如何之类的话，言语朴实，透着对自家手艺的认真。
渐渐地，张惜惜似乎也放松了些。有时会留顾怀秋坐一坐，喝盏茶，问几句店里生意，或是街面上的新鲜事。顾怀秋答得谨慎，只说些无伤大雅的趣闻，偶尔带一两句生意不易，女子谋生艰难的感慨，语气真诚不抱怨，总能引得张惜惜沉默片刻，眼底泛起些许同病相怜的波澜。
这一日，顾怀秋照例提着竹篮来到张家。老头开了门，神色却与往日有些不同，低声道：“顾掌柜，今日官人也在，您稍候，容老奴先去通禀一声。”
西门庆在？顾怀秋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微微颔首：“有劳老人家。”
她安静地站在门房檐下等候，心思飞快转动。她早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也罢，是福是祸，总要面对。
不多时，一个眉眼伶俐的丫鬟匆匆出来，正是张惜惜身边的春莺。她笑着对顾怀秋道：“顾掌柜来了，娘子请您进去呢。”态度比往日更热情两分。
顾怀秋道了谢，跟着春莺往里走。穿过一道月亮门，便是张惜惜日常起居的后院。院中有一架紫藤，虽过了盛花期，仍绿荫如盖。紫藤架下摆着石桌石凳，此刻，石桌旁除了张惜惜，还坐着一位男子。
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生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头戴飘飘巾，身穿茶褐色潞绸直裰，脚下丝鞋净袜。面皮白净，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尤其有神，顾盼之间，自带一股风流气度。他正侧身与张惜惜说着什么，嘴角噙着笑，姿态随意中透着亲昵。
此人便是西门庆了。顾怀秋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目光。心中暗忖：果然一副好皮囊，难怪能引得众多女子倾心。只是那眼神过于活络，眉宇间隐隐透着精明与欲念，非是良善之辈。
“官人，这便是妾身提过的那位顾掌柜，豆腐坊的凉豆花便是她做的。”张惜惜见顾怀秋进来，笑着对西门庆介绍，又转向顾怀秋，“顾掌柜，这位是西门大官人。”
顾怀秋连忙上前几步，放下竹篮，规规矩矩地福身行礼：“民妇顾氏，见过西门大官人。”
“哦？便是做出那清爽凉豆花的顾掌柜？”西门庆转过身，目光落在顾怀秋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他见这妇人约莫二十出头，荆钗布裙，肌肤泛黄暗沉，却又细腻不粗糙，眉目……怪怪的。不过身段匀称，行礼时腰背挺直，竟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
西门庆阅女无数，眼光毒辣。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不少见，眼前这妇人却另有一种质朴干净的味道，还带着一股倔犟。
他心中不由一动，脸上笑容却愈发和煦：“顾掌柜不必多礼。常听惜惜夸你手艺精巧，心思细腻，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官人谬赞了。”顾怀秋直起身，依旧垂着眼帘，“不过是些乡野粗食，难得张娘子不嫌弃，日日赏光。”
“诶，过谦了。”西门庆摆摆手，示意她坐下说话，“你那凉豆花，我方才也尝了半碗，确实清爽可口，这大热天的，甚是解暑。尤其是里头那糯团子，很是别致，叫什么来着？”
“回大官人，叫芋圆。”顾怀秋并未就坐，只站在一旁答话。
“芋圆？有趣。”西门庆点点头，目光在顾怀秋提来的竹篮上转了一圈，“听说你还想了法子，能将这凉食送到各家，且不轻易变味？”
“是。用厚瓷碗，裹湿布，棉絮垫篮，快走快送，勉强能保持几分凉意。”顾怀秋答得简明扼要。
“心思确实巧。”西门庆赞了一句，话锋却是一转，“顾掌柜一个妇人，支撑这般营生，想必不易吧？可有人为难？”他问这话时，眼神似不经意地瞟了张惜惜一眼。
张惜惜会意，轻轻叹了口气，接话道：“官人不知，前些日子，还有街面上的泼皮想去店里生事，说什么要收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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