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对无言。卫庄盘坐在席上擦拭鲨齿剑;盖聂在一旁吐息纳气;顾御诸跪坐于坐榻,夜荼架在两腿间,她看似摩挲着夜荼刀鞘,眼里却没看什么。
“阿云…在想什么?”盖聂轻声问。
顾御诸回过神来看向盖聂:“…我不知道……噢对了,近几日我不便与少羽交流,你记得替我转达……。”自主帅帐中走出时她便想到,自己人微言轻,不如借纵横之口——他们与她不同,不必承受那些猜疑。
盖聂声缓如风:“不必太过勉强自己,阿云。”
“嗯?……我并不累呀……”她虽含笑,语气却虚浮。
“你眼下已现青影。”
既被看破,她也不再强撑:“……战事紧急,众人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你与小庄皆为此奔波,我又怎能独善其身……”
盖聂凝视她微带倦意的眼:“阿云所为,早已不负任何人。天明咒印、罗网之局、大泽山之事,皆是你竭力周旋。如今稍作歇息,方为上策。”
他语声温凉如水,教她无从反驳。
“前路尚长,暂歇片时,方能览尽沿途风景。”
盖聂轻握其手:“若觉困倦,可倚我肩稍憩。”
话音方落,顾御诸便如释重负般倚上他肩头。盖聂轻揽其肩,怀中勿忘草的气息令她渐渐安心。
盖聂静伴她的沉默。一炷香光景,帐中唯闻彼此呼吸之声。若非见她睫羽偶尔轻颤,盖聂几以为她已入睡。
“你恨嬴政吗?”顾御诸突然发声。
盖聂摇头,缓缓说:“离开鬼谷后我遇到嬴政……彼时我们俱是少年。他说他要终此乱世,他说他要解救苍生。他说…他需要我的剑术。”
“他骗了你吗。”
盖聂顿了顿:“…不。终结乱世、解救苍生,他做到了。只是…”
“只是他变了,”顾御诸蹙眉说,“人都会变。”
“是的,他变了。”盖聂说。
“六国视秦帝国罪该万死。世人何以皆盲…嬴政将支离破碎的天下拼合成完整社稷,而众生不仅否认,反去追寻镜花水月的青龙计划…”
“阿云不能期待所有人都有与你一般的见地。失去了家园的人们,也失去了做人的尊严,失去了自己的名字,失去了祖祖辈辈的姓氏。在这条苦难的路上,必须像动物一样地生存。这样的动荡不安的世界没有人可以选择自己的命运。国仇、家恨往往是他们活下去的缘由;他们并非否认,他们只是想活下去。”他温柔地抚了抚顾御诸的发。
“朝堂者求全解,江湖者为仇怨,为身份、为输赢,甚至只为一句‘公道’…执念深重,岁月苦短,往往一念一事便贯其一生。”
顾御诸语气渐松,盖聂颔首示慰。她调整倚靠姿态,与他更近几分,全然放松地依在他肩头。
“你是在安慰我么?”顾御诸问。
盖聂点点头。
“……你真可爱啊…哄小孩就算了,还要哄老人。……很明显吗?”
“不算。是我擅自认为。”
“为什么?”她问。
“阿云的‘理’与世人的‘理’太不一样,而阿云总是那个先去理解、触碰他人的,故感到不公在所难免。”
“你不也是吗。走不完,看不透,护不周全。”
“嗯。”盖聂浅笑,“不过你曾经教我,‘凭心而动’。”
“‘凭心而动’……”她笑了几声,忽然猛地把脸贴到盖聂胸前大吸了一口气,逗得盖聂手足无措起来。
“阿云、你这是——别闹…”
“嗯嗯嗯嗯好香好香好香——!让我亲亲!”她不断亲吻着盖聂锁骨以下袒露出来的部分,又弄得盖聂浑身发起烫来。
等到她满意了,她的眼睛从盖聂身前探出来,那眼亮晶晶的,好奇一般看着盖聂。此时的她倒也像小狗一样欢脱可爱。
她开心地哼哼两声,盖聂便无奈叹口气,拍拍她的头顶。
“阿云现在所做之事,”盖聂忽然放低声音,“似乎较以往不大一样。”
她骤然静默,托腮凝视盖聂。
她从咸阳归来,比以前苦大仇深了千百倍,一边想着扮猪吃老虎瓦解青龙计划,一边还要眼观天下之势,眼下发青也算轻微。
可苍龙七宿之事,本无需盖聂插手。他毕竟是凡人,若真涉足天命,结局便难定了。
然而看见盖聂这双眼、这张唇,她便不住地想放松,任他问什么。罪过呀…
顾御诸哑笑一声:“孩子心性罢了。”
“自咸阳归来,你的言行似乎皆是有所朝向的。胜七、吴旷、颜路…”
“你分明知道我所做所为,便一定要我直说于你听么?”
“你太累。”
顾御诸哼笑一声,眼中荡漾起微光。
「我要毁了青龙计划。」
“如何,”顾御诸扶起盖聂,“是不是很像小庄?”她笑意盈盈,是露骨的试探。
盖聂未问缘由:“你已明晰了其中内容么?”
“你认为那是个正确的计划么?如今那劳什子计划还未问世,秦国气数亦将尽。”
“或许,有我们不得而知的暗流。”
“你是正确的,盖聂。然而改变时代的,是趋势、是沧海纵横——是‘人’哪!盖聂——”
盖聂静默听着,他的呼吸与顾御诸的话语节奏隐隐相合。
苍龙出世,定会引多方争夺。而若持有者不当,世间复甚涂炭。
他亦想过,对待传说的态度,远比传说本身更重要。他所为所向,并非盲目守护。若有一种力量需要无数牺牲和争夺,那它与暴秦的强权有何本质区别?他离开嬴政,正是因厌恶那种以绝对力量碾压个人意志的秩序。
顾御诸轻攥盖聂袖角:“世人皆传苍龙七宿乃天命所归,得之可得天下。此说如同断言鬼谷每一代只出一位弟子,唯有‘纵’或‘横’一方能胜出,主宰沉浮——”
盖聂的眼清澈起来,恰如多年前坠入洪波间的白衣少年。那彻悟的模样仍令顾御诸无法移开双眼。
她微微倾身,目光如炬,直视盖聂沉静的眼眸。
“鬼谷之道,在于‘选择’,而非‘宿命’。纵与横,皆是道路,而非终点。”
盖聂的目光从她脸上缓缓移开,似是望向帐外无垠的夜空,又似是看向自己内心的波澜。他沉默了片刻,帐内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
师门所授,确非死板的纵横之术,而是审时度势、抉择天下的心法与能力。师父从未断言唯有胜利一方代表鬼谷的全部真理,否则他与卫庄的存在本身就成了一个注定毁灭的悖论。这个类比极其有力,让他瞬间理解了她对“唯一性”的否定——苍龙七宿若被奉为唯一天命,便如同否定了鬼谷之道中最精髓的“选择”与“可能”。
顾御诸作为“鞘”,仍可劈开他思想中最后一层未曾察觉的桎梏。他并非被说服,而是被她引领着,看清了自己内心早已埋藏却未曾如此明晰的答案。
然而守护天明之责,与青龙计划本身并无关联。眼下天明作为继燕丹后的青龙计划继承人,他在此立场无法支持顾御诸。
他并未表现出激烈的认同,而是缓缓地点了一下头,动作轻缓却带着千钧之力。
“执着于宿命,确背离了鬼谷之道之本意。纵与横之外,天地本就广阔。”他顿了顿,“苍龙七宿之力,若存在,亦当为‘人’所驭,而非由‘力’驭人。以此为由的争夺与牺牲……确是本末倒置。阿云所见仍远,盖聂自惭形秽。”
他转说:“然而那个计划由多方制定,其中意义并非只是计划的内容。即使是无望的希望,在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之中,于人们的意义已经有所不同。”
顾御诸哑笑一声。她的目的既已达到,又受了这爱人的慰藉,便不会将那份重压强加在他身上。他有他应承的责任。
她如释重负般叹气:“我最信你,如同信我自己。你这么说,倒让我觉得贴心,可若说爱你,又觉得害臊,真不知要拿你怎样才好。”
盖聂欲言,帐帘却被一阵狂风掀起,那墨色的高大身躯再次立于烛火之间。
“你方才说…苍龙七宿?”他的语气不容置否,似在逼迫。
顾御诸余光瞥他:“何时又听墙角?小庄。”
“在你像狗一样贴着他的时候。”
顾御诸不再看他。
“你不打算交代些什么么?顾御诸。”他腰间鲨齿熠出妖光,分明知道此等程度不足以威胁顾御诸,却还是习惯性威压。
“小庄。”盖聂止道。
顾御诸却毫不避讳:“莫急。待个时候,我也如狗皮般赖着你,就全告诉你。”
卫庄周身那凌厉如剑锋般的威压,在顾御诸语言落下的瞬间,奇异地凝滞了。
卫庄冷哼:“希望等到那时候,你还未被项少羽带人千刀万剐。”
“便是刀斧加身,魂销骨立,该让你知晓的,我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