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御诸手掌香炉,端坐在王的身侧,眼却低垂。
王扶着眼角,眉间深沉,目光不离青玉案上的奏章。
帝王如何薄情,也终有人的一面,就似她非兵非人,却同样爱人。他离不开这个女人,无论是身体还是神思,他都想依赖她、吸吮她的青春与野心。
白发被烛光染上暖色。她察觉到了王罕见的迟疑,没有言语,身子略微倾了倾。
嬴政将那卷竹简推至案边,顾御诸垂眸细看——
“河内郡守奏报:今岁大旱,田亩无收,百姓流离,恐生民变……”
顾御诸的指尖在竹简上轻轻摩挲,感受着字迹的深浅。她忽然抬眸,望向嬴政疲惫的侧脸,轻声道:“墨迹未干透。”
嬴政眉头微蹙:“何意?”
“郡守的奏章,本该三日前就送出。”她将竹简凑近烛火,墨色在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可这字迹,分明是昨日才写就的。”
王的目光陡然锐利:“他在拖延。…”
顾御诸不答,用指甲轻轻刮过竹简边缘。细碎的粉末簌簌落下,带着淡淡的铁锈味。
“朱砂。”她低语。
嬴政冷笑一声,伸手接过竹简,指腹抚过那些被反复描摹的字句:“好一个河内郡守……旱情是假,贪墨是真。”
她看着他紧绷的下颌,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嬴政一怔,却没有避开。
“陛下三日夜未眠了。”她的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此事不急在一时。”
王闭了闭眼,嗅到她袖间淡淡的杏花香。那香气似有魔力,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近。
顾御诸任由他握着,目光却落在那份奏章上:“河内郡的灾情,未必全假。”
“嗯。”嬴政松开她的手,重新拿起奏章,目光深沉:“朕会派人暗中查访。若灾情属实,便赈灾,再治罪。”
她为他斟了杯茶,他接下茶盏,终于合起了卷宗。
顾御诸就要重新端坐,却再次被嬴政握住了手腕。她微微一顿,没有迎接嬴政的目光。
“你本不必随朕竟夜。”
“陛下误会了。我虽可调理龙体,若放任陛下,药到时无用,恐要降罪于我。”顾御诸平静说。
“拙劣的借口。”嬴政揭穿道。
顾御诸耸耸肩,没有再说下去。嬴政松开手,让她归位,同时却以一种似笑非笑的深意凝视着顾御诸的面庞。
顾御诸挑眉:“那种事,也该节制些了。”
嬴政轻笑一声:“你的意思,是朕之过?”
“不敢。…不过——自然。”
“下次别焚香了。批奏章时,你的香更能让朕心安。”
顾御诸没有理会王的挑逗,只是淡淡提醒:“回宫罢,陛下。”
“你为何不杀朕?”嬴政忽然问。他的目光脱离卷宗后便不曾离开过她的脸,她却没有一刻抬眼看他。
“朕见过想杀朕的人,你也说过,眼睛最不会欺骗。即使你不杀朕也瞒不过朕,可你为何无半分杀意?莫非,你还当朕是多年前那个赵政么?”
她为何毫无杀心?对这个所谓的暴君,她是否动了恻隐之心?
昨夜,嬴政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背贴在了自己的胸脯上。
他的心跳没那么结实,其内有些虚弱,却也有些春日新雨般滋润。情事后是会如此。
“朕还有多长时间?”这是他最常问的一句话。王侧眼望向黑暗之中仍然似雪的顾御诸,她的睫还贴在眼下,细微地颤动着。
顾御诸嗤笑一声:“早着呢,别惦记了。”
“你说,人能否重活一世?”他的心跳重了一拍。
“若重活一世,陛下还是陛下么。”
这一言,让王陷入了沉默。
“朕还能做得更好。”
顾御诸微微张眼,她的指尖不自觉地抽动了一瞬,却被嬴政握得更紧。
“……您还是多去后宫走动罢。”顾御诸忽然说。
嬴政冷笑:“若姬妾之属识些兵法策略,朕或许会乐于和她们相处些。”
“即位多年,却还不明白后宫并非供您消遣休闲之地么?商纣宠妲己,周幽戏褒姒,您担忧的无非是后宫干政之患——是怕自己变成下一个纣王?"
"朕是怕她们变成下一个妲己。"他侧过头,目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权与色交织,最易蚀人心。"
她轻笑一声:"妃嫔失宠,其族必惧。惧则生变,变则乱朝。"
嬴政沉默片刻,拇指摩挲着她的指节:“冷了朕两年,如今心意,朕倒不禁怀疑。”
帐内一时寂静,唯有更漏声与心跳声并存。
良久,嬴政忽然翻身,将她笼在身下。他的长发垂落,与她的白发纠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顾御诸。"他低声唤她,气息拂过她的唇,"你可知,朕为何宁愿在这儿批奏章到三更?"
她抬眸看他,不语。
他的唇几乎贴上她的,"只有在你身边,朕才能做回嬴政,而不仅是这天下的王。"
顾御诸的指尖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那陛下更该明白,有时做王,才能保护嬴政。"
嬴政凝视她许久,终于缓缓躺回她身侧,重新握住她的手。
她曾冷眼旁观他彻夜批阅奏章,为一条水渠的图帛反复修改。他吞并六国,却也将碎片拼合——这种近乎偏执的追求,让她隐约看到了一种超越私欲的野心。
这天下人似乎都在咒他。
可骂他"暴秦"的人,享受着诗赋流传;恨他"苛政"的民,因"车同轨"卖出更多布帛;咒他"早死"的士,文章以小篆传遍九州。
他宁可背负万世骂名,也要将分裂的版图熔铸成铁板一块;宁可被称作暴君,也不肯用怀柔手段延缓矛盾。
就像她即使行医,救过的人与杀过的人同样多——有些路,注定要血浸透了,才能长出新的芽。
盖聂也同样明白,他有太多机会手刃嬴政,而仍留他在这深宫中,顶着恶疾的痛楚,每日操笔达旦。
她不会替因嬴政死去的人原谅,但至少她应该掌握手中的生杀。
是恻隐?或许。但不杀之意,却无恻隐之心。
顾御诸回神,终于对上了王的眼。
两人对视的刹那,殿内仿佛静了一瞬。她的眼神不躲不闪,平静得近乎淡漠,却又在深处藏着一丝极难察觉的柔软。而嬴政眼底的锋芒微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疲惫的专注,像是透过她,在看某个更遥远的影子。
她微微推开嬴政的衣襟,轻松说:“这不是陛下该挂心的问题。”
“朕活一日,就要盖聂死。”
“您要他死,他也不会乖乖去死。还是保重龙体为要。”
“今晚留下来。”
顾御诸挑眉:“节制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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