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避开刺眼的夕阳,躲在车棚下。
梁筝熟稔地把书包撂在车筐,俯身开锁。
丁达尔光透过天际一点点漫射下来,柔和的光束轨迹里,看得清空气中飘起的细小灰尘。陈枳南双手交握放在身前,乖乖站到一边。
目光被车轱辘上崭新的网状车座吸引。印象里,梁筝的自行车是没有车座的。
“你这车……什么时候安的后座?”陈枳南歪歪脑袋。
梁筝踢开脚撑,推车出去:“早就安了,我妈嫌我骑车没轻没重,让我多带着人练练稳重。”
“不过我正好也想安,偶尔载人什么的也方便,比如现在。”
指甲倏然插进指缝里。
女孩黑溜溜的眼珠飞快滚动:“你妈说的有道理。”
梁筝鼻腔哼出笑,说:“那你敢坐我的车吗?”
“这有什么不敢的。”陈枳南挺胸壮壮胆子,大义凛然,“大不了摔一下。”
笑意从唇梢漫上眼眶,梁筝眼睛不眨:“放心吧,要是真摔我也会闪现垫到你下面的。”
车子横停到陈枳南面前,梁筝眉头轻挑:“上来。”
她迟疑着提步:“我……是侧着坐还是横着坐。”
“有什么不一样么?”
“不是……”陈枳南感觉头顶悬着一壶烧沸的水,紧张成结巴,“我,我是正着坐还是侧着坐……”
沸水倾倒下来,灼得脸颊发红发烫。
他的眼神在女孩脸上停驻,带着掩藏不住的依恋,坠进躯壳,五脏六腑都随之狠狠一扽。
他道:“看你,我都可以。”
陈枳南沉下心,仔细思考。自行车靠右行,朝右边坐的话,万一摔了,岂不是直接用脸磕上马路牙儿……不行不行,还是朝左吧,柏油马路是平的,摔了也不是很疼。
“想好了吗陈小姐,车夫都快晒化了。”梁筝眯眼仰着头,脸庞沐在阳光里。
陈枳南二话不说坐了上去。
梁筝挺直脊背,身后却迟迟没有动作:“不用抓着我?待会儿可能会颠簸。”
“没事儿,你正常骑就行,我平衡很好的。”
她捧着瓶子,将脑袋埋在后背,听不见前面男生低入尘埃的一笑。
车子起步,载满悠扬的风徐徐前进,发丝涌向一侧,舞动着轻轻拍打耳廓。
身旁是飞扬的衣角,耀眼夺目,一点点试探、触碰,霸道侵占鼻尖,隐约闻得见薄荷味道的皂香。
当以为一切顺利时,不顺利就会如约而至。
车轱辘滚过井盖低洼,猛然颤抖:“哎!……”陈枳南下意识拽住面前衣角。
感觉到梁筝身体微微向后倾斜的一瞬,又迅速放开了手。
她向斜上方抬头,一大片纯白盖住视线,轻轻用指尖拈住,才露出光明。
少年鼓风的后背微微隆起,像一团刚出炉的巨大棉花糖。陈枳南猫着腰,仔细打量,发觉梁筝脖子侧面偏后的位置,有一颗不大不小的痣。
如此刁钻的角度,也就只有这样的时刻才看得见了。
“这段路不平,你坐稳了。”
“哦。”
路不远,很快就到了地方。
谁成想,一路上除了校门口,没有一会儿是不颠簸的。
刹车片滋滋作响,梁筝抬脚撑住车身。
捏着衣角的手几乎僵住,陈枳南心中郁闷,这淮海的井盖怎么修得哪儿哪儿都是,绕也绕不开,躲也躲不过……
她顺势跳下来,映入眼帘的,是路边两栋废弃居民楼。一栋拆了一半,一栋动也没动。
“这是哪儿?”陈枳南问。
梁筝把她的书包取下,连同车子一起放在路边。
羊肠小道,他走在前面:“我也是偶然路过,看这里要拆不拆,就想进来玩玩,没想到有意外发现。”
陈枳南咂咂嘴:“厉害厉害,这‘桃花源’都能被你找到。”
楼房荒废许久,灰土废渣堆了满地,沉寂的空气中,连呼吸都有回音。
这样的废土风格着实不太常见,倘若此刻手里有画板,她一定要统统先画下来,再带回家仔细打磨。
树木遮天蔽日,不被人打理的绿化丛少了些条理,却依旧繁茂。
越往里走,熟悉的清甜香气就越浓郁。
“这里有棵橘子树。”梁筝忽然站定,“我猜是这栋楼住户留下来的,搬家的时候没有连根拔起,索性就不带走了。”
陈枳南差点撞上他后背。越过身影向前看,橘树隐秘在楼房拐角,乳白小花纷纷挂了满头,开得正盛。
斑驳阳光,盎然绿意。
瞳孔聚焦,唇齿间,不自觉溜出一丝惊叹。
“好香啊。”陈枳南开心地笑。
梁筝摊手:“摘吧,要多少有多少。”
橘树栽种在东南角,因楼盘设计被遮挡了一半阳光,葱郁翠叶下,偏一侧和顶端盛开的花和格外出挑。
陈枳南跨过石阶摘花,却迟迟不肯下手。以她的身高,便只能够到矮处这几枝本就不富裕的花丛。
边比划,边想不能摘太多,最好是择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否则就破坏了这幅美景。
梁筝立马明白她的用意:“上面的花我来摘吧,你从远处看看合不合适。”
“好。”陈枳南蹦跳着回到小路上。
梁筝搬了块石头垫脚,踮起、探头,像极了采花大盗。
陈枳南抿唇压着笑:“那个……左边一点。”
不言而喻的默契配合,三下两下便摘满手心。
临末了,梁筝瞧见光影交界处有簇连着一捧花骨朵的枝丫,娇嫩得极美,也顺手摘了下来。
轻快落地,目光所及之处,她见衣袂牵动,树影摇晃。
少年捧着鲜花,一步一步靠近她。
翠鸟争叫,声声戳弄着心房。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
心跳“突突”地扰乱宁静,陈枳南唇角嗫嚅:“你捧着这花束……还挺好看。”
花丛中浸泡时间久了,难免沾上气味,那身校服衬衫从里到外散着柑橘花香,比刚才的薄荷香气还要迷人。
梁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出一口白牙。
她把折下来的柑橘花一枝一枝填进瓶子,填到最后,手里还剩下一枝:“这枝塞不进去了,扔了怪可惜的。”漂流瓶无隙可乘,溢出的浓郁香气滚了满手。
“那就从这里面选选,挑好看的带回去。”
陈枳南左瞧右看,比了又比:“这也太难抉择了吧。”
“哎……确实都很好看。”梁筝拿过瓶子放在手里,仔细端详,“但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呀,总要舍掉一个。”
“为什么不可兼得。”陈枳南眉毛一撇,“我都带回去。”
梁筝轻轻一笑:“你放哪儿?放瓶子里还好,用手拿着,风吹一会儿就蔫儿啦。”
真的不可兼得么。陈枳南看看手里的枝芽,茎杆娇嫩,顶端花瓣已然微微下垂。
又望向梁筝。
他静静看着自己,眼睛平淡地像一汪湖水。
一瞬间,心里莫名像堵了块大石头那样难受。
有些时候,陈枳南不止一点痛恨自己的感性。
她缓缓开口:“那,鱼和熊掌,你会选哪个?”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他一定会觉得自己无聊极了。
“你这是个哲学问题啊。”梁筝眼神忽而闪烁,飞快作答:“当然是鱼喽。”
“为什么?”陈枳南追问,“因为鱼比熊掌更容易得到吗?”
梁筝耸耸肩膀:“因为我喜欢鱼啊,尤其喜欢吃鱼。”
是啊,人的第一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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