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秦无咎的瞬间，周遭侍卫便都调转了矛头，明明他们人数众多，可看着那人步履稳健地跨过门槛，迈下台阶，他们手中举着刀剑，却是步步后退，无一人敢上前。
一时间，连风都变得肃杀。
秦无咎一步一步走到光亮处，隔着重重人影与楚玄胤对视一眼，未作停留，目光旋即便落在了李镜芙身上。
她仍旧跪坐在地上，可却面向着他，眸中映着周遭点点火光，逐渐蓄起一层波光粼粼的水雾。
他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她，单膝触地，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看到她眼中越聚越多的水色，秦无咎眉眼一弯，露出一个笑来，“你娘托梦时，就没顺便叮嘱你？”
这一笑，令秦无咎的五官都柔和起来，风吹起他鬓边碎发，落在沾了一点血迹的脸庞上，却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畏惧。
李镜芙定定地望着他，直到眼前变得模糊。
很奇怪，明明两人一直都是针锋相对，可这时候见到秦无咎，她竟然会觉得无比安心庆幸，以至于生出些许类似委屈的情绪来。
有风扑进眼眶，李镜芙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
两颗滚圆似珍珠般的眼泪自她眼角直直坠落，啪嗒砸在了秦无咎的衣袖上。
水色晕开，留下两小团深色痕迹，秦无咎垂眸看了一眼，抿紧了唇，将李镜芙扶了起来。
再抬眼时，他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凉。
他反手将李镜芙护在身后，目光越过人群，望向楚玄胤。
不知是没想到他会这么堂而皇之地闯进来，还是被他与李镜芙之间的你来我往气到了，直到秦无咎起身看向他，楚玄胤才终于脸色大变。
“秦无咎，你携带兵器私闯孤的皇子府，是想造反不成？”他厉声质问。
秦无咎垂眸瞥一眼自己手中的银枪，默然两息，手腕突然用力，只见枪头一转，一片银光便如流矢一般倏地刺向楚玄胤的面门。
他这动作极为突兀，又十分唬人，楚玄胤身边的侍卫匆忙去拦，却发现只是一片光斑，一时面露尴尬。
眼睛被晃到的瞬间，楚玄胤下意识颤了下眼睫。
就是这一下，等他再定睛去看，便见秦无咎嘴角挂上一抹讽笑。
楚玄胤捏紧了拳头。
手腕再次翻转，秦无咎将银枪铮的一声杵在地上。
“宣宗将此枪赠予我镇国公府，便是要我等子孙外斩敌寇、内除国贼。”他突然挑眉笑笑，“三殿下自然不是国贼，只是这结党营私、强抢官眷一事，又该如何解释？”
“满口胡沁！”楚玄胤斥道，“孤何时结党营私？你可知构陷皇子该当何罪！”
“构陷？”秦无咎嗤笑一声，“没想到素来光风霁月的三殿下，竟也学会了颠倒黑白。”
他并未明确指出李镜芙为何会在此处，但只要看他将李镜芙牢牢护在身后的动作，便能明白他言语之间的锋芒所为何人。
楚玄胤越过他的肩膀去看李镜芙，却只能看见她头上那顶在夜间依旧熠熠生辉的珠冠。
视线落在秦无咎揽着人的手上，楚玄胤突觉气血翻涌，呼吸陡然急促，双目逐渐赤红。
他死死攥紧拳头，目光似要把秦无咎生吞活剥。
此刻，什么谦谦君子、温和如玉，都被他抛到了脑后，他眼中只剩下面前格外碍眼的秦无咎。
两相对峙，寂然无声。
突然，有一侍卫跑来，附在楚玄胤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只见他脸色突变，竟是比方才都差了几分。
他倏地看向秦无咎，“你为何会在此？”
似乎惊讶于他反应如此之慢，秦无咎自胸腔中滚出几声笑来。
“是啊，我怎么会在此？”他朝院中望了一圈，“殿下不如去宫门前看看。”
这话说得半遮半掩，旁人听不明白，可楚玄胤却一下就懂了。
听懂了的楚玄胤脸色更差了。
可即便双方心知肚明，此事却不是能放到台面上来说的，于是楚玄胤也不能将心底的怒气展露得太过明显。
秦无咎瞧见他的脸色，冷笑一声，转身拉着李镜芙便打算离开。
谁知楚玄胤突然大喝一声，周遭侍卫霎时将他们团团围住。
李镜芙手中还牵着莲心，见状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秦无咎。
秦无咎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他一一扫过面前侍卫，再回头时，竟是比方才还要冷上几分。
“殿下这是作何？杀人灭口吗？”
楚玄胤双眼微眯，目光落在了他握着李镜芙手腕的手上。
“秦世子多心了，天色已晚，孤只是想让诸位留在敝府歇息罢了。”
李镜芙闻言脸色一变，下意识攥紧了秦无咎的衣袖。
秦无咎感受到她的动作，握在她手腕上的手指轻轻摩挲一下，让她安心。
这点小动作自然没有避过一直注视着这边的楚玄胤，他咬紧了后槽牙，指尖狠狠掐入掌心。
也不知僵持了多久，突然，远处天空乍然升起一朵烟花。
今夜是除夕，有烟花本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楚玄胤往那边看了一眼，双眼蓦地睁大。
他猛地回头看向秦无咎，“你做了什么！”
秦无咎也看向那边，好半晌，才漫不经心地回答：“只是给郑小将军送了一份礼，毕竟过年，擅自登门，也不好两手空空不是？”
楚玄胤死死盯着他，面容都因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
李镜芙小心瞥了一眼，有些惊讶。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楚玄胤，就连在原书中，也从未描写楚玄胤有过这般失态的样子。
可见秦无咎是真的触怒了他。
不过这份“礼”对楚玄胤的打击显然不小，这次，秦无咎带着她离开，他竟没有再阻拦。
只是李镜芙在迈出大门时，好奇回眸，看到了他在夜色中仿佛燃着熊熊烈火的眼睛。
……
因为楚玄胤被气昏了头，李镜芙甚至将莲心也带了出来。
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莫离守在一旁，见三人过来，忙放下脚凳。
秦无咎将银枪扔给莫离，扶着李镜芙上了马车，回头看向莲心时，对方却摇摇头，示意自己坐在外面就好。
秦无咎心里记着查看李镜芙有无受伤，便也没多问，径自上了马车。
车帘掀起又落下，秦无咎坐在了李镜芙身侧。
车厢内挂着一盏琉璃灯，将不大的空间映得格外明亮。
秦无咎上来后，空间陡然变得逼仄，李镜芙正想往后挪一挪，便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她怔了一下，抬眸看去。
秦无咎却没在看她，他正盯着她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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