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意透骨钻髓,宋府各处门窗紧闭,连廊下的雀鸟都缩紧了羽毛。
还不到两盏茶的功夫,陈大从庄上回来的消息就传遍了各处院落。
栖蝉院里没有主子在,张嬷嬷却在门廊下来回踱步。老夫人前几日将大夫人郑氏陪嫁的一处药铺交给她暂管,她虽不通药理,可为了这份体面,也为了给新进门女婿谋个前程,日日都要出府打理。
这不仅是私心——更紧要的是,这是大夫人留下的产业,她得替姑娘守住了,绝不能教二房夺了去。
陈大冒雪回府,她有心问问姑娘近况,却实在抽不开身。好在芙云伤势见好,她脚步一转,便朝东厢耳房去。
“笃笃——”
“芙云,可醒了?”
“嬷嬷,快进来,外头凉——”芙云拉开门,眼角还带着惺忪睡意,风卷着雪片趁机钻入屋内。
“不进去了,马车还在角门候着。”张嬷嬷压低声,“庄上的陈大来了。”
芙云一听,睡意顿时散了:“真的?他几时走?我这就去备些姑娘爱吃的!”说着便要往小厨房赶。
“回来!”张嬷嬷一把扯住她袖口,眼带嗔色,“你这副模样赶过去,成何体统?没得让人笑话咱们院里没规矩!先去收拾妥当,再备些衣裳吃食一并带去。”
芙云连忙应下,目送张嬷嬷匆匆离去。
待那身影远了,她只随意披了件厚夹袄,便急急赶往小厨房。
厨下琼枝正守着灶火,锅里热油滚沸,滋滋作响。
“这是在做什么?”芙云一进门便问。
琼枝撂下柴火,抬眼看了看锅:“嬷嬷吩咐炸些面果子。说是庄上有人来,姐姐也是为这个来的?”
“是。”芙云笑了笑,目光扫过案板上排开的热鱼煎,心下忽然有了主意,“好琼枝,你且忙着,我去去就回……”
话未说完,人已快步出了厨房。
这样好的机会,只捎带寻常物件岂不可惜?她急急回到住处,取出纸笔研墨……
雪还在下。冷风卷着雪花,扑向有人惦念的隐溪庄。
苏元指尖搭在宋清徵腕间,眉目专注。屋内只闻炭火偶尔噼啪和她压抑的轻咳。
良久,苏元才收手,声音清朗:“姑娘忧思过重,五脏郁结,邪风入侵,引动旧疾。症见发热、喉痛、咳嗽。需疏肝解郁,散寒清热,兼以固本。”
“至于颈间淤青——”
“可每日用黄芪、桃仁、桂枝熬粳米粥,或能好得快些。”
说罢开箱取纸笔,落笔流畅,字迹疏朗,药方佐使分明,剂量精准。
“按方煎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早晚各一服。切忌劳神动怒,需静养。”他将药方递给舒月,目光不经意掠过宋清徵因发热泛红的脸颊——即便病中,她眼底仍凝着沉冷的审度。
宋清徵哑声开口:“有劳苏郎中。舒月,看赏。”
舒忙取出一锭银子。苏元却后退半步,拱手道:“诊金半钱足矣。苏某乡野之人,不敢受此厚赏。”言辞客气,姿态却疏离。
一直缩在门边的春妮猛地抬头,深深望向苏元,嘴唇动了动,似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更深地低下头,袖中手指死死绞着帕子。
苏元似无所觉,收拾药箱告辞。经过春妮身旁时,步履未有半分迟滞,仿佛她只是门边一件碍眼的摆设。
门帘落下,隔断冷风,也隔断春妮眼中最后一丝微光。她肩头一垮,整个人如同被抽掉筋骨的空壳。
舒月瞥她一眼,心下厌烦又有些许不忍,终是没好气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没听见郎中说姑娘要静养?出去候着!”
春妮如蒙大赦,又无地自容,几乎是踉跄着逃了出去。
“大花,附近可有药铺?”舒月转向刘大花。
“有,俺们村就有!方子交给俺吧,俺快去快回!”刘大花哑着嗓子,脸上满是担忧。
舒月将方子递过去,她接过便脚步飞快地走了。
目送刘大花离去,舒月转身又去了厨房。
天色渐午,雪仍未停。
屋内重归寂静。一碗加了黄芪、桃仁、桂枝的粳米粥很快被舒月端来。粥气苦涩,宋清徵勉强咽下,喉间灼痛稍缓,额角却渗出细密冷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
她靠回引枕,闭目养神。脑中弦线却越绷越紧。
陈大此刻到京了吗?那封信是破局的砖,还是砸脚的石头?祖父会信几分?柳氏那边,又该是如何光景?
思绪如潮,汹涌难平。她深知自己走在悬崖边缘,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如今病躯缠身,反倒成了拖累。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间咳痒,强迫自己收回心神。病中尤需清明,焦虑无益,需得抓住眼前能抓住的一切。
不由回想苏元进来后每一句话。此人气度沉静、医术精湛、拒赏淡然,绝非寻常乡野郎中。还有春妮那异常的反应……
“舒月,”她睁开眼,声音虽弱却清晰,“你觉得这位苏郎中如何?”
舒月正拧热帕子替她拭汗,闻言一怔,想了想道:“医术极好,断症开方都利落。就是……瞧着冷淡了些,不像寻常郎中热络。还有,”她压低声音,“春妮唤他表哥,他却像不认识似的,可春妮那模样……”
“不是不认识。”宋清徵眸光微凝,“是刻意避嫌。你去寻春妮,就说我用了粥口干,想喝她用后山梅蕊晒的花茶,叫她进来伺候。”
舒月会意,转身出门。
不多时,春妮便端着茶盘进来,头垂得极低,眼眶红肿未消。
宋清徵示意她近前。春妮战战兢兢斟了茶,双手捧上。
“你这表哥,”宋清徵瞥一眼茶盏,并不接,声音平淡,“医术很好。是家学渊源?”
春妮听到“表哥”二字,手猛地一抖,茶汤险些泼出。
她脸霎时白了:“姑娘……姑娘在说什么……奴婢、奴婢听不懂……”
“听不懂?”宋清徵目光落在她那双因劳作粗糙开裂的手上,又缓缓移回她惊惶的脸上,“你唤他表哥,他姓苏,你阿娘姓孙。可我看你见他时,神情不像远亲,倒像……旧识。他方才避你如蛇蝎,你却哀痛欲绝。这中间,有什么故事?”
春妮嘴唇哆嗦得厉害,眼泪在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牙关,不敢漏出一丝声响。
宋清徵并不逼问,只静静看着她。那目光沉静,却似有无形的刀子,刮得人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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