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卫国雷霆般的话音在死寂的晨光中回荡,却像投入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泥潭,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怀疑。
疲惫。
以及被现实彻底碾碎后的麻木。
这三种情绪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几十个精疲力竭的汉子牢牢罩住。
他们抬起头,呆滞地看着江卫国,又看看他身边那个状若疯魔的年轻工程师。
那眼神里没有信任,甚至没有质疑,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茫然。
用废铜烂铁造一台能造零件的机器?
这已经不是天方夜谭了。
这是疯子在说胡话。
钱卫东的嘴唇哆嗦着,他几乎要尖叫出声,让江卫国别再煽动这群可怜人了。
他觉得这整个工厂,从上到下,都弥漫着一股即将集体毁灭的疯狂气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干瘦的老钳工,就是昨夜第一个抄起铁锹的那个汉子,挣扎着从泥地上撑起了半个身子。
他满是血泡和污泥的手掌指向路承舟,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
“路总工……你……你没发烧说胡话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最后的、卑微的希冀,“造机器的机器……那叫母机。别说咱们这,就是红星厂,想造一台都得掉层皮。我们……我们拿什么造?”
这个问题,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拿什么造?
用牙咬吗?
路承舟没有回答他,而是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回那台瘫痪的挖掘机旁。
他伸出一只沾满油污的手,重重地拍在冰冷的履带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就拿它造!”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偏执与狂热。
他环视着一张张茫然的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火焰。
“你们以为它是什么?是一堆废铁吗?”
他嘶哑地低吼,“不!它不是废铁,它是我们的矿山!是一座富含着特种钢、高强度螺栓、齿轮和轴承的宝库!”
他抬起手,指向那尚能发出低吼的引擎。
“那是我们的心脏!是能为我们提供一切动力的源泉!”
他又指向那断裂处仍在渗油的液压管路。
“那是我们的血脉与筋骨!足以提供上百公斤的压力,能为我们压弯钢板,冲压零件!”
他一步步走回人群中,目光扫过每一张脸,那股属于天才的、不讲道理的强大气场,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来。
“我们没有车床,但我们可以用钢轨和角磨机,磨出最原始的刀头和导轨!我们没有精密仪器,但我们有眼睛,有手,还有几十个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火星,“我们造不出高精度的机床,但我们能造出一台最简陋、最粗糙,只能干一种活的机器!一台专门为了车削一根主销轴而生的、独一无二的‘洪荒机床’!”
“它会是世界上最丑陋、最低效的机器,但它能用!”
路承舟的胸膛剧烈起伏,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
他不是在解释一个技术方案,他是在布道,是在向一群迷途的羔羊,描绘一个疯狂而又充满诱惑力的天堂。
“用它的骨,造我们的骨!”
“用它的血,铸我们的魂!”
“然后,”
他顿住了,死死地盯着那名老钳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再用我们亲手创造出的这头卑微而丑陋的造物,去为那头死去的巨龙,换上一颗全新的、更强壮的心脏!”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工人们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们看着路承舟,仿佛在看一个从神话里走出来的怪物。
他们听不懂那些复杂的原理,但他们听懂了那份毁天灭地的疯狂,以及那份从废墟里创造新生的磅礴气魄。
那名老钳工呆呆地看着路承舟,嘴唇翕动了半天。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麻木与空洞正在飞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混杂着恐惧与亢奋的火焰。
他忽然明白了。
跟这种疯子讲道理,是毫无意义的。
唯一的选择,就是成为比他更疯的信徒。
“……妈的。”
老钳工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他猛地一拍大腿,从地上一跃而起,那动作竟不像一个精疲力竭的人,“干了!”
他红着眼睛,嘶吼道:“老子跟你们爷俩赌了!不就是造个铁疙瘩吗?老子玩了一辈子铁,还怕它不成!路总工,你下令吧!先拆哪儿?”
这一声怒吼,如同一颗投入**桶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全场!
“对!干**!”
“厂长和总工都疯了,咱们还怕个球!”
“死就死!反正烂命一条!能亲手造一台机器,这辈子也值了!”
绝望被彻底点燃,化作了更加炽烈、更加不计后果的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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