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月朗星稀。
庭院内,积雪未化,将视野可见之地团出一片片莹白。
殿檐上坐着的几头瑞兽亦银装素裹,显现出祥和之气。
覆雪的檐瓦下,红绸颜色愈发浓艳,一只只大红灯笼高悬,明亮而热烈地昭示着新春即将来临。
这大约自裴定柔记事起,最安静的一年除夕夜。
大朝会暂歇,臣子们不必入宫议政,各自在府内同家人享受难得的休沐时光。
难得无事奏议,皇帝和太子都从繁重的政务中脱身。
一家人与往常一样,在办了场小型除夕宴。
较之从前,宴上少了一人,却添了两人。
姜花宜和韩赴。
按照常理说,人多了场面自是更加热闹。
不成想却恰恰相反。
饮食过后,众人罕见的没有围在一起凑趣守岁。
只是各人寻了各自打发时间的法子,静候新岁之至。
裴叡从架子上抽了一本老旧的杂记,人往靠椅上歪,倒也不顾及什么帝王威仪,一只脚搁在椅面,很是肆意地翻阅了起来。
许是年岁渐长,又经历了这些事。
裴定柔虽因年节高兴,到底不似儿时那般愿意说笑闹腾,叫人挪了张铺着软绒垫的小榻,抱着手炉便开始望着天边那轮月亮发怔。
一旁置了张矮炉,闲云散雪正在往上头摆各色干果和壶装的茶汤。
牛乳茶的香气很快飘散开来,沸腾的茶汤漫出壶嘴,从炉网缝隙间掉落,沁入银骨炭中,发出嘶拉拉的细碎声响。
往年这个时候,她会靠在阿耶或姨母身旁,朝他们撒娇要压岁礼。
然后全家再一同看烟花漫天,听新春的第一挂鞭炮噼啪作响。
其乐融融。
可今年姨母已经不在了,阿耶看起来也没什么过节的兴致,众人只是依着旧例而在此守岁。
身为父亲,裴叡仍旧准备了丰厚的节礼,连同压岁红包一并给了女儿。
兄长裴朝亦是投其所好,送了她一张珍珠制成的披肩。
宴上,大家互道吉祥,赠送祝福。
可裴定柔感觉得出,年节氛围同以往相较,冷清了不是一星半点。
除夕宴上,天空照旧绽放一场耀目的火树银花。
不同的图案,斑斓交错,用艳丽的颜色在漆黑夜幕上共同勾画出祥和之景。
这样的热闹场面,落在她清润的眸中,徒留些许感慨。
似乎烟花也不如以前璀璨,短暂的绚烂之声后,是绵长的静谧。
静得有些寂寥。
裴定柔放下手炉,长叹一口气。
今夜月色并不朦胧,没有云雾遮蔽,反而甚是明澈柔和。
静坐了一会儿,她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想到什么,便转而看向韩赴:“那些药用了吗?”
韩赴捧了一把果子,拿到炉旁烘,闻言点头道:“用过了。”
自从二人遇险,回宫后小公主便盯着他伤势不放。
每日打照面就是“吃了药吗”、“换了药吗”、“伤口怎么样了”这三句话。
重复的问候,听着却一点都不啰嗦,反而叫韩赴脸上生出愉色。
几贴内服药下去,又养了这些日子,他手臂上的伤口已几近愈合,只是仍见一道明显的疤痕。
在韩赴看来,伤处不过是一条细长的线,无甚大不了的。
不论是深浅还是长度,较之他身上留的其他伤痕,根本不足为提。
韩赴于这方面上粗糙惯了,不大在乎身上留疤是否有碍瞻观。
况且平日穿着衣裳,有布料遮挡也看不到。
但小公主却恰恰相反。
他不经意间提了提,却惹得裴定柔紧张起来。
“落疤很丑的!”
小公主很是贴心的从自己药匣子里拿了些祛疤的药膏,比较再三,选了一盒气味最好闻的,盯着让他按时涂抹。
据她说,膏体润泽生香,除却祛疤很管用,还有滋养肌肤的效用。
韩赴严格按照她的要求,沐浴后擦干身子,便将药膏涂抹在新生皮肉周围。
沿着疤痕边缘,指腹打圈,动作轻柔。
态度虔诚得几乎是将这事当做军令来完成。
一开始,裴定柔还担心他不肯好好抹药,端起他左臂便去嗅是否有残留香味,以此鉴别韩赴涂药与否。
久而久之,韩赴也习惯了她检查,见到小公主便将小臂抬起来,主动送到她鼻前。
以行动来告诉她,自己有按要求涂药膏。
然后每日三句话之后,裴定柔又多一句话,便是问他:“疤痕消了点儿吗?”
此时,韩赴如同午后一样应答,却没听到小公主后话。
裴定柔只是哦了一声,便继续抱着软枕看月亮。
圆如玉盘,常被视作团圆喜庆的月,气质却冷似秋霜。
感受到她回应语气平平,韩赴便知道小公主心中不快。
“方才的烟花似乎比去年好看。”
他说出的这句话半真半假。
去年今日,韩赴尚未踏足京都,还同父亲韩随一道在边地过年,又怎会见到宫中新春烟花。
不过,彼时边地也有焰火爆竹,不如烟花隆重盛大,倒也为时节添了不少年味儿。
这样一句话,倒引得裴定柔想起去年,心中不免更加惆怅。
她惆怅归惆怅,思绪却逐渐回拢,发怔的瞳仁流动光影:“那是因为今年换了人操办吧。”
二人又默了几息,裴定柔偏头望了望,回了回手,示意韩赴附耳过来。
他稍稍倾身,听得一句:“你觉不觉得今年很是冷清?”
这是韩赴头一回在京中过年,他自然答不上来。
裴定柔小声道:“我总觉得阿兄这几日怪怪的。”
韩赴顺着她视线看去,见裴朝桌前放着一副水墨画,人却并未着眼于其上。
眉头紧锁,反倒像是在沉思着什么。
至于裴朝眼前思虑之事,自然不可能是关于朝务的。
瞧她的皇帝阿耶现在肆意的模样,便知眼前朝廷应当无甚要紧的事务。
裴定柔继续道:“阿兄看着像有心事。”
韩赴默然,将热腾腾的果子捧到她面前,由着小公主挑一颗品相最漂亮的往嘴里塞。
太子言行确有古怪。
若要追溯,大约是自二人回宫之后开始。
裴朝得知妹妹出宫遇险,一反常态。
既未问及始末详情,又少有关切之语。
时值新春佳节,又无要紧政务,可他脸上半分放松的神情都没有。
裴定柔又捡了一颗去了核的樱桃饯扔到嘴中,舌尖吮着沁了蜜的甘甜。
尝到好味道,她往韩赴嘴里也塞了一颗。
待到瞥回去,兄长裴朝仍在出神。
裴定柔端起一杯牛乳茶吹了吹,目光随即移到了他身旁的姜花宜身上。
虽说裴叡先前提起,有意为太子擢选正妻。
但事情尚未定论,眼下太子东宫亦只有姜花宜一人。
没有太子妃,她仍旧能同阿兄并肩而坐。
只是二人似乎有意拉开了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
不知是阿兄有意避开,还是姜花宜刻意退让,总之比起以前,二人似乎不那么亲近了。
看着愈发古怪。
大约是因为太子妃擢选事宜,二人起了龃龉?
这个念头一浮现,两人的异态便有了解释。
一定是这样的。
想想似乎也合情合理,知晓夫君今后身旁或许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个女子,哪有人能平心静气接受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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