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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春回醒枝(六)

小说:

朕不要一朵菟丝花

作者:

长衿酹江月

分类:

穿越架空

宫人送那位先生归去后,不觉雨也停歇,洗春阁里静悄悄的,偶闻檐下滴雨声。

孟闻在书阁二楼,坐在竺影曾落座的书案前。案上摆着她曾翻过的一卷《文赋》,尚展开着,页末止于一句:“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他一字一字卒读,听木台阶的踢踏之声也越来越近,直至落到他跟前。

商音上前来,拱手禀报:“殿下,章太医来了。”

孟闻道:“传他去恩光殿罢。”

章太医本是来为那女官复诊的,却先去见了太子。

待孟闻回到恩光殿,太医从药箱里取出个小匣子,揭开里三层外三层的绸布,恭恭敬敬捧送至太子面前。

章太医道:“殿下命下官查验这些果脯,此物在炮制之时,应当用硫磺熏制过,不宜多食。”

“硫磺?”孟闻稍显讶异,不由扣紧了白玉扳指。

章太医又解释说:“民间常用此法,可使果脯保存得久些。只是宫中膳食断不会依此法炮制,敢问殿下,此物究竟从何而来?”

孟闻不答,收拢了那些果干,面上平静道:“有劳太医,且勿让他人知晓。”

章太医遂不问了,只颔首应是。

孟闻又道:“今日还要劳您太医前去为我宫中女官复诊。”

“下官分内之事。”章太医拢袖行了一礼,便辞去了。

孟闻一个人在殿中,凝睇那几枚灰褐干瘪的山黄皮,久矣不能平复。

商音又入殿中来道:“殿下此前命我查办的事,已有了眉目。”

孟闻没有转头,依旧低沉眉目,宛如沉思,慢慢道:“且说来。”

商音回禀道:“鸿嘉殿确实有一内官,名唤长芨,昨年冬在秘阁当值,十一月初五摔伤了腿,告假修养了半月。”

十一月初五,正是竺影第一次去西苑。

孟闻道:“时间是对得上了,可秘阁的人是怎的调去了御前?”

商音道:“冬至后,陛下召几位大臣入宫赏雪,长芨是跟随秘书令去的,不过说了几句讨喜的话,引得陛下展颜,陛下就让他到御前侍奉了。”

“原来如此。”孟闻轻嗤道,“皇兄与秘书令,何苦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他读完《文赋》的那页,合上封面将其放回书案一角。

商音几番忖度,又向他请示:“属下还查出一些事,是关于竺宫人的……殿下是否要听?”

孟闻抬头,道:“说吧。”

商音道:“她初到掖庭时,与女郎君一样,原本只是个粗使宫人,在掖庭当值。可不知后来发生了何事,竟犯下大过,是在十一年秋,她与其他罪奴一道被送去了林场。”

孟闻问:“可知她犯的什么罪?”

商音答道:“下毒,她在宫宴上毒害薛贵人。”

“下毒么?竟会是她做的?”孟闻抬眼扫过桌上散落的山黄皮,目光最终落定于那卷书的封面。轻轻叹过,又低敛眉睫如初。

倒与过往有些割裂,不似同一人。

他道:“还查到什么,尽数说来。”

商音道:“毒害妃嫔本该是死罪,可是进了林场,也与死差不多。我问了当年去过林场的人,那些被罚入林场的罪奴都死了。不是被马匹踩死、乱箭射杀,便是死于虎狼之口,只剩她一个还活着。谁也没想到齐王阴差阳错将她救下,又带回宫里。”

孟闻道:“这就是全部了吗?”

商音道:“只查出这么多。”

孟闻似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那么她又是如何与孟觉扯上了关系?仅仅因为她对薛贵人下毒,你真信了他们明面上的那点母慈子孝?”

他虽与之多年不见,对两位兄长的秉性,还是了解一二。

商音道:“那这样的人,殿下是否还要留着?杀了她,恐得罪齐王,留着也终究是个祸患。”

太子忖度了许久也没给出个论断,看来是真为此人犯了难。

她也是个不知死活的,胆敢与这么些人扯上关系。

思来想去,有些头疼。

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

他一下一下叩着桌面,低声叹道:“襄王、齐王、静和宫、鸿嘉殿……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这里啊……”

商音道:“今日襄王派了人来,说是要与殿下同往并州,便于协助殿下,实际就是……”

逼他做个抉择。

离启程只剩短短四日。

孟闻起身行至窗前,似自问道:“说什么协助,看来并州也有他想要的东西?”

商音道:“自然。陆尚书回京后,北地之事便交由梁氏接管,襄王与其牵扯深广,定然会有所担忧。”

殿外有人叩门,徴音为太子端了药来,搁在案上。

孟闻仍站在窗前,徴音出声提醒道:“殿下,药煎好了。”

孟闻道:“先放着罢。”

商音皱了皱眉,问:“殿下近日染病了么?”

徴音本想开口解释,孟闻却道:“近来疲乏,于是命人备了一碗安神汤。”

他缓缓侧目过来,看着商音,本欲开口问:我能否信得过你?

毕竟这是皇帝指派给他的人。

末了,他没问出口,只道:“届时你且留在宫中罢,同行之人,我另有人选。”

也不等商音再回话,便端起那碗汤药,独自踏出门去。

已过正午,日头西斜,昏黄的阳光透过门框与窗格,漏进屋子里,铺陈了数格光影。

章太医刚走不久,陆芃正在为竺影敷上膏药,细细缠上布条。

几道不重的步行声渐近,屋中落下一道影子,有人走进屋中来。

见是太子,竺影要起来行礼,被陆芃摁了回去,又重新缠了一遍布条。

“啧!”陆芃咕哝道,“没包扎好你乱动什么?”

孟闻没有说话,只端了碗药放在案上,碗底磕不轻不重的声响,使竺影忍不住窥了一眼。待他收回手,灰褐色的药汤还沿着瓷碗边缘晃荡。

陆芃随口一问:“太医还开过别的药吗?”

他并未解释,只撂下一句:“你先出去。”

竺影刚要站起来,又听他道:“没叫你出去。”

陆芃道:“这又是怎么了?”

孟闻道:“出去。”

他依旧那副样子,一手握成拳垂在袖间,神色微嗔。

陆芃为竺影包扎好,剪去多余的布条,将剪子往案上一扔,气鼓鼓走了。

商音将两扇门合上,顷刻屋中顷刻暗了一片。

竺影这才看着他,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一半身形匿在窗纱的影子里。

她问:“秘书令已经回去了,殿下可还有事?”

孟闻捋起垂下的阔袖,露出手来,摊开伸到她眼前。

他问:“这个你可还记得?”

竺影看到他掌中展开的绸巾,里面包裹着那几枚果干。

她微微点头道:“记得的,殿下。”

孟闻道:“太医署的人查验说,这些山黄皮全都用硫熏制过。”

“怎么可能?”竺影死死盯着那所剩无几的“罪证”,话音又坚定几分,“绝无可能。”

“听徴音说,这是你特意送来的。”

“是。”

他忽而戏谑:“难不成有人要诬陷你?你不妨看仔细些。我倒不急着定罪,给你辩解的机会。”

如何去辩?

她一扬手本要拍案而起,却只能死死撑住案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给冷宫里送这些本就不是她的本意,不过是陆芃所托,她顺手而为之,谁能想到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

她不曾动过手脚,有机会做手脚的人,不是陆芃,就只剩陆皇后身边的人了。

总之不论是谁,在孟闻眼中都比她这替罪羊更可信些。

孟闻问她:“你懂医术,算半个医者,医者也会下毒吗?”

她答:“难说。医者只会更善用毒,知道什么样的毒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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