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气温逐渐转冷,棠府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皆染上一层金红色,落叶铺满青石板小路。
杜筠溪添了衣装,竹苑外面的小院子也不适宜三个人围坐着商量事情了,便挪到隔壁厢房,以前棠寒英专门煮茶招待客人的地方。
热茶袅袅,棠寒英端坐在茶几边上,手起茶落,沏了一壶适合秋冬饮用的北苑茶。杜筠溪坐在一旁,在一片茶香之中,看着面前正在默默哭泣的棠清珠。
棠清珠那夜从民宅回来之后,受到的惊吓不小,第二日就受了风寒卧病在床。等她病痊愈后,才听说民宅火灾一事,虽然外头都没有查明身份是谁,亲身经历过的棠清珠一听,心里就是一突,她不敢存侥幸之心,顾信钦很有可能命丧火场了。
可奇怪的是,同样知晓此事的父母和兄长却不肯声张一句,连通个信给侯府那边的举动都没有。兄长还特意叮嘱她千万不要多嘴,也不要多想,就当那晚他们一家从没去过那座民宅。
棠清珠未谙世事,但并非完全没脑子的人,她看着家里人这奇怪的举动,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恐怕表哥的死跟他们脱不了干系。事关家族危亡,棠清珠也只能强忍着,无处倾诉,连哭都不敢哭一句。
直到府中的长兄和长嫂主动邀请她过来喝茶,并谈起了此事。棠清珠这才知晓这件事他们也知情,于是她一下子找到了宣泄口,顾不得享用兄长亲手斟的茶,迫不及待地哭诉道:“我没有想要嫌弃他。表哥风度翩翩,待我极好,那晚我真不该看到他的脸后,就不管不顾地转身走了。我若是守着他,他会不会就不会死了?”
棠寒英抬起手,揉了揉眉心,不搭理她的这些蠢话。
“这不能怪你。是他负你在先,更何况,即便你留下,只不过多搭一条命而已。”杜筠溪递给她一条干净的帕子,让她拭泪。
棠清珠心乱如麻,忍不住问道:“究竟是谁要表哥的命?是那个花娘吗?她去了哪里?”
杜筠溪摇摇头,说道:“这个花娘应该也遭遇不测了。”
“或许吧。”棠清珠忽然想到那天夜里,兄长他们是最后走出来的,他们不可能在没有处理干净的情况下离开,既然他们连侯府世子都敢杀,更何况一个小小的花娘。
但奇怪的是,火灾里没有女尸。
杜筠溪和棠寒英观察着她的神色,心中的猜测已经七七八八符合了。棠寒英不经意般地问道:“槿华和兰莘,可还去学堂?”
“自然。父亲和母亲不允许他们对学问懈怠,天天准时去的。”棠清珠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两位兄长在学堂究竟学什么,从早到晚倒也待得住,有时候甚至熬到深夜才回来。
“你这些天待在屋子里养病,可听到过他们和二叔起过争执?”棠寒英坐在案边,膝盖和腰腹间盖着毯子,面容苍白,就如同话家常一般,眼眸里露出关切的神色。
棠清珠一肚子的话想跟人分享,苦于这些话都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免得被有心人听见,窥见了一些端倪。她衡量了一下,兄长虽然素来淡漠,跟他们不合,但终归是一家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便不设防地说了:“父亲对两位哥哥动用了家法,打得极狠,不过大概是想到他们还要去学堂,也不敢真的把他们打得下不来床。这些也是常有的事,以前稍有学业懈怠,父亲便会对他们抄家法。”
听闻二房对双生子抱有极大的期待,望子成龙,故而这对双生子从小就是在高压严苛的训练下长大。
“二叔有时候是太心狠了些。如今槿华和兰莘,都已经大了,再过一两年也到了议亲成家的年纪。怎么能还像小时候那般打他们。”棠寒英作为兄长,感慨了一句。
棠清珠立刻认同地狠狠点头:“父亲有时候是很过分,他总是不允许我们有自己的主张。”
在得知顾信钦的死讯,她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是什么想法,此刻她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应当是舒了一口气的。按照父亲的意思,这门婚约等闲断不了,如今倒是不用担忧这个问题了。
棠清珠陡然窥见到自己心底隐秘的想法,连忙低头用手指抓了抓衣摆,不敢再细想下去。
就在此时,棠安急匆匆过来,站在门口面色紧张地说道:“宫中忽然来人,二爷和老太太都已经出门迎接,公子……”
自从辛太后扶幼帝垂帘听政,宫中冷落棠府许久,已经许久不曾颁旨,如今忽然派人登门,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事,杜筠溪和棠寒英对视了一眼,连忙带着棠清珠,一同到了正门口。
棠宣谨正在殷勤招待宫中来的宦官。那宦官眼尖,看到来人,知道人齐了,便清清嗓子,传达了宫中口谕。
原来宫中幼帝不知何故染病,太医院看了几天也不知病症,太后听闻棠府少夫人精通医理,治好了国舅爷的沉疴旧疾,便请她入宫一趟。
待这宦官宣读完毕,他笑眯眯地看向杜筠溪:“棠少夫人,这就随咱家走一趟吧。”
棠宣谨抹了一把额头冷汗,见是冲着杜筠溪来的,而不是为了顾世子身亡一事,心中这才落了地。随即他看到自己母亲的神色,又暗道不好。
谢阳韫冷肃着一张脸,站在前方,对刚才的谕令恍若未闻,而是让人送客。
那宦官见她竟要抗旨不遵,面色剧变,又看到谢阳韫手中所握,乃太祖皇帝亲赐的权杖,等同丹书铁券,能免死罪。于是将呵斥硬生生咽下,硬着头皮说道:“此乃太后喻令,咱家不过是跑腿的,还望老太君莫要为难。”
棠宣谨唯恐惹祸上身,连忙转身,开口劝说起自己的母亲。
杜筠溪定了定神,知道此事已无回转之地。她迈步走出来,站到了祖母跟前,先是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温声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是宫中贵人。祖母,我去去就回。”
谢阳韫不赞同地看着她:“你不知当今太后的手段如何阴毒,这一去,恐怕就有去无回了。”
杜筠溪按住她的手背,与她对视着,轻声道:“祖母,这一天总归是要来的。”
她选择治国舅,针对北阳侯,正是为了引起宫中注意,只不过没有预料到会这么早而已。
谢阳韫知道她的意图所在,她的目光落在棠寒英身上,棠寒英正在凝视着杜筠溪,他没有出言阻拦,而是尊重了杜筠溪的选择。她要对付的人,也有他的一份。
棠寒英上前一步,双手行礼,温声说道:“既然是为圣上治病,棠某也略通岐黄之术,可随妻一同入宫。”
不等对方反应,谢阳韫先一步开口,她厉声疾言:“不可!”
一时将所有人都震住。不过他们很快又反应过来,这棠寒英是棠府长房的独苗,又是老太君一手抚养长大,常年病体缠身,她担忧孙儿,方才如此急切。
谢阳韫缓了缓神,握紧手中的权杖,看向棠寒英,一字一顿地说道:“英哥儿,你留在府里,哪里都不要去。祖母有话跟你说。”
杜筠溪见状,连忙也开口说道:“夫君,既然太后指名要我去,那你跟去也不过是在一旁看着,帮不上什么。不如留在府里好好养病,静候消息。”
她看向棠寒英,她知道,棠寒英定然也看出了祖母确实有很重要的话跟他交代。棠寒英对上女郎那双温柔平和的眼眸,宽袖遮掩下的手指微微蜷缩,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也只是寥寥几个字:“要平安归来。”
杜筠溪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跟着那宦官上了宫中派来的双驾马车。
马车很快疾驰离去,谢阳韫转身回到泽兰堂。她望向墙上悬挂的寒月刀,眸色沉沉。
自她两位女儿相继命丧夫家之后,棠府消沉多年,避开皇家与辛氏锋芒,不与之相争,实是无奈之举。如今棠寒英已然长成,即便身上奇毒未除,他总不能跟自己一样继续坐以待毙。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棠寒英心中牵挂刚离开的筠溪,可叹他因为身上的毒,并未入朝为官,虽时刻关注朝廷动静,却并无特意参与进去,尤其随着年龄渐长,他越发悲观起来,厌世之人是不会为长远考虑的。
如今却不得不直面无能为力的困境,他一踏入泽兰堂,捂住胸口,微微弯腰,当下便苍白着一张脸,呕出一口血。
谢阳韫听到动静,转身看到这一幕,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扶住他。棠寒英伸出的手指修长冷白,因为痉挛,指间的青筋根根爆起。
待坐下之后,棠寒英示意自己无事,他定了定神,神态恢复沉稳平静,将一路上都在琢磨酝酿的计划和盘托出:“祖母,当务之急,是先派人告知扬长青此事,让他说动国舅爷入宫救人。同时,也请将此事告知槿华和兰莘,便说幼帝危在旦夕。另外,还得劳烦祖母出动谢家暗卫,让谢大哥去绑来一位叫林景黛的江湖女郎,他曾经与她交过手,应当能认出她。”
谢阳韫当即唤来谢池草,依照他所说的,一一去办。
棠寒英服了常备的药,坐在位置上等苍白的面色恢复一些,这才起身,在谢阳韫含泪的注视之下,双手执礼,温声说道:“孙儿知道祖母不放心,可筠溪是我的妻子,她如今孤身一人入深宫,生死未知。我怎能安然待在府里等消息。更何况,那宫中的人也是孙儿和祖母的死仇,断然没有让筠溪一人解决的道理。”
谢阳韫强行忍住泪意,知道她只能拦住他一时,一次。她养大的孩子,她比谁都清楚,一旦英哥儿对谁上了心,纳入了自己人的范畴,那便是豁出命也要护住的。
“你要做什么?”
棠寒英直起身,唇色冷白,那狭长幽深的眼眸却透出镇定自若,从容地说道:“我偶然得了一本经书注本,乃众儒苦寻多年的珍籍。我去一趟太学,将它献给当世儒宗葛老先生。”
谢阳韫一直密切关注朝堂动静,故而一听便知晓了他的意图。学堂与世家相辅相成,多年来他们不愿卷入宫廷争斗,妄图独善其身,但如今辛太后垂帘听政,国舅爷收拢世家,局势早已风云变幻。
这些儒宗最讲究正统,因此他们谁也不站,而是挑了羽翼尚幼的少帝,以盼年幼的帝王长大成人,临朝亲政,不让皇权旁落辛氏。
这些年棠府因与辛家的生死大仇,从朝堂纷争当中退出,棠宣谨不愿府门败落,便投靠了辛卫天。但真正能代表棠府的老太君迟迟未表态,京都城这些势力都在观望,或者试图拉拢。
如今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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