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熙帝抚着额,低垂着头,有些绝望地回想着,想着这一段他都做了什么?
是抄过谁的家,还是灭了谁的九族?都没有。
其实前朝的事也传不到后宫内苑,所以她应该不知道的。
他蹙眉,再三回想后,便招来了赵朝恩。
因适才元熙帝和太子争执起来的事,赵朝恩此时小心翼翼胆战心惊的。
谁知元熙帝劈头就问:“朕往日待你等如何?”
赵朝恩心里一惊,跪下:“陛下隆恩浩荡,若日月之辉,奴婢有幸侍奉陛下,不胜感恩,奴婢定当谨守本分,肝脑涂地,以报陛下天恩。”
元熙帝有些不耐,恹恹地道:“谁让你说这种没用的废话了?”
赵朝恩一愣。
元熙帝命道:“站起来。”
赵朝恩连忙起身,垂着手,立在一旁。
元熙帝抿唇,沉吟一番,才犹豫着道:“朝恩,朕往日饱受失寐之苦,性情难免反复,倒是让你们底下人受惊了。”
元熙帝说这话,赵朝恩却更惊了。
陛下今日这是怎么了,根本不像他本人说话?
想起最近他的种种异常,赵朝恩甚至怀疑,皇帝该不会中邪了吧?
谁知接下来元熙帝详细地关怀了他的日常,问起他家里人,还说要普赏函德殿众位,这可把赵朝恩听得不敢置信。
虽依然有一丝忐忑,但这时候自然是惊喜的,连忙谢恩。
元熙帝看着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赵朝恩,心里问自己,我是明君吗?仁厚吗?
当然是的。
这个好名声自然会传入阿凝的耳中,她一定会暗暗赞赏自己。
便是以前有什么不好的声名,她也会认为是误会吧。
元熙帝对赵朝恩很满意,又详细询问起太医院,以及太医院的宫值,其中当然也包括女医们的各种,比如选拔,晋升,日常柴薪以及住处。
赵朝恩那是极度精明的人,从元熙帝关注那小医女后,早把一切都摸得透透的,此时自然一口气禀报了许多,连阿柠住在何处都说了。
元熙帝颇为满意,夸赞了几句赵朝恩,之后便道:“那位顾医女侍驾有功,朕待降恩于她,朝恩以为如何?”
赵朝恩忙道:“陛下英明,顾医女医术精湛,自应当酌情擢升。”
元熙帝:“依你之见,该如何擢升?”
赵朝恩听这话自然明白,皇帝放眼的
是朝堂大事,朝政大事多如牛毛,对于后宫太医院这些琐碎规矩他自然不会清楚,所以才问他。
也幸好他机灵,早把太医院的种种都摸透了。
他当即试探着道:“顾医女如今仅为医女,若是贸然提拔太过,反而略显突兀,依奴婢之见,或许可以提拔为女医官?”
元熙帝:“女医官?”
赵朝恩便解释道:“这原本也是太医院自己的规矩,陛下自然不知这些琐碎,这太医院医士体系庞大复杂,寻常医学门生都要经过层层考核才能晋升,至于女医士医官更是难之又难,只粗略分,便有食粮医士、冠带医士、支杂职俸医士和支品级俸医士。”
他小心地望向元熙帝:“其实对于顾女医来讲,这支杂职俸医士是最合适不过了。”
元熙帝低头,略沉吟了一番。
他想挽回一些名声,若是太过了,反而引得她怀疑,需要不着痕迹,不动声色。
他当然不可能让她一直留在太医院,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关键是要她心安理得地接受,毫不怀疑地欢喜起来。
于是他便颔首,道:“传朕的口谕,顾医女侍疾有功,提拔她为支杂职俸医士吧。”
赵朝恩得令,自然赶紧去办了。
元熙帝却是依然心神不宁。
若说之前他自然也觉得她就是阿凝,直觉告诉他就是。
但是有时候也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怀疑是自己的幻觉,怀疑自己在麻痹自己,因为他也知道,只要事关阿凝的种种,他便无法冷静地处置。
可现在,知道了眼下这医女阿柠的过往,他清楚地感觉到了阿凝和阿柠人生脉搏的重合,他甚至感觉自己隐隐窥见了常人无法见到的天光。
这种无法以常理解释的巧合足以佐证他的想法,让他知道不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不是自己毫无根据的遐想。
她就是阿凝,是阿凝重活一世,再次步入宫廷,来寻他,来救他。
想到这里,元熙帝突然坐都坐不住了。
他迫不及待,恨不得马上看到她,要盯着她,一直把她看在眼睛里才好。
这时候赵朝恩已经出去传令了,他便唤来身边人,问起阿柠所在住处的具体位置。
他听了后,仔细回想了一番,突然意识到了:“是在宫廷外的杂院,和太监宫人混居?”
御前太监连忙道:“回陛下,这些宫娥是住在宫外的,这几年宫内房舍紧缺,那些
才刚入宫的都是先在宫外居住,每日进出。
元熙帝顿时不悦,面生寒意:“竟住在此等不堪之处?
他的阿凝,上辈子没受过任何苦头,这辈子,怎么可以受委屈!
御前太监顿时吓得不轻,当即跪下:“陛下恕罪。
其实为什么要恕罪,他也不知道,他只知道龙颜不悦。
其实自从元熙帝上位后,这些年已经裁剪了许多,并除非必要,很少新进宫娥太监,不过即使如此,原本的旧人也不可能突然赶出,是以依然不够住。
元熙帝:“若是她升迁为女医官,按理应该居住何处?
那御前太监拼命想了一番,道:“待升迁后,自然会更换住处,并提高柴薪俸禄,这些都已经着令太医院去办了,相信明日——
他一想,又改口:“今日,便能搬入宫中医女所居的宫苑。
女医所居的宫苑?
元熙帝还是不满,他恨不得现在就把他的阿凝抱起来,捧起来,要她住在自己的寝殿中,锦衣玉食,要她无忧无虑。
如今这算什么?
他低垂着头,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先不必,朕要亲自去看看。
御前太监大惊,不敢置信。
元熙帝吩咐:“不许惊动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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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柠回到太医院时,胡公公和孙姑姑等人早就候着了,莫先洲也在,不过他倒是气定神闲的。
昨晚太医院波澜乍起,莫先洲不在,几位当值御医和阿柠被宣召前去函德殿,结果阿柠彻夜未归,这自然吓坏了一众人等。
但函德殿的口风最紧,寻常人想打听都打听不到,众人只能干巴巴地等着。
如今好不容易阿柠回来了,大家远远地看她举着伞,佩戴了雪帽,便知这必是帝王的赏赐,当下才略松口气。
待到阿柠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搓搓手,早就被围着一番追问。
阿柠照实说了一番,胡公公听着,倒吸一口气:“你竟上手为帝王下针,这若是出个意外——
旁边莫先洲倒是淡定得很:“这是老夫一手教导出的弟子,怎么就不能为帝王下针了?
胡公公一噎,无奈地看了一眼莫先洲,不想说什么了。
这些太医一个个恃才傲物,特别是老家伙们,根本不服管教。
正说着间,突然就听到外面来了函德殿的御前太监,说是传帝王口谕的,大家
一听,慌了,赶紧出去接旨。
因是口谕,也就是几句话,说是要提拔阿柠为支杂职俸医士。
这话一出,众人震惊,就连莫先洲也意外地挑眉。
阿柠作为医女,哪怕如今拜在莫先洲门前,若她运气好,也只能成为食粮医士,食粮医士只能充当副手,并负责太医院的杂役。
她若要往上晋升,还必须经过层层考核,而现在,帝王一句话,她便成为支杂职俸医士了。
支杂职俸医士已经是朝廷登记在册的女医,是可以为人看病,开方的,等于说,她突然一步登天,是正经八百的女大夫了!
这显然不太符合规矩,不过规矩在元熙帝面前,似乎都得让一让,况且阿柠昨晚已经单独为元熙帝过脉,诊治,这其实已经超出原本的规矩了。
阿柠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反倒是一旁的胡公公率先反应过来,催促阿柠,于是这才领旨谢恩。
很快太医院的院使和院判都来了,院使是正物品,总管宫廷医事,但凡药品收贮、皇家诊疗以及惠民药局等,都属他管辖范围。
如今帝王有令,阿柠自医女破格提拔为登记在册的女医,这自然把他惊到了。
不过昨晚种种,若有闪失,最后遭殃的还是他,阿柠能安抚了元熙帝,这自然是大功,如此破格提拔也不是不行。
他当即草拟了提案,并加盖太医院院使红章,并报呈上去,为阿柠登记在册。
按照常理,阿柠身为医女可以搬入宫苑中,但宫苑中房舍短缺,突然间自然腾挪不出住处,况且今日下着雪,也并不好搬挪。
阿柠便主动提出:“倒也不急,过几日天好了再搬就是。
太医院院使听此,略松了口气,倒是有些感谢阿柠的体恤,毕竟下雪天的,他也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四处周转住处。
当下他拿来各样文书,要阿柠签字画押,他好尽快落实去办。
因阿柠一下子晋升了女医,昔日相熟的小医女们自然一个个羡慕不已,不过在这羡慕之中又别有一番滋味。毕竟本来大家一起进宫的,也看不出什么大差别,如今阿柠却一步登天了。
阿柠确实记性好,听说背了很多医书,但是要说多机灵,真不至于,如今怎么就摊上这种好运。
其他人也就罢了,唯独瑞香,格外酸涩难忍。
其实瑞香自己也是矛盾的,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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