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的小城逐渐褪去了白日的燥热,傅俏额前重新换好了敷料,肩头也检查过无碍。
好消息是感染已经得到了控制,伤口正朝着愈合的方向发展。但坏消息是,即便在最理想的状态下,再次缝合的时间还要至少再等两天。
而且根据医生的经验估计,留下疤痕是在所难免了。
对于这一点,她早有心理准备,听到消息时几乎没有任何阻碍地接受了这个诊断结果。
如果非要说上辈子傅俏除了成果和金钱外,还得到了什么,那只能是一种心态。
人最好不要因为改变不了的事情而过度焦虑,也不要为能承担的后果而提前焦虑。
反倒是方承好像有点儿不愿面对。
这一点逃避心理在他晚上点菜的时候达到了巅峰。
“松鼠鳜鱼、碧螺虾仁、清炖狮子头、荷叶粉蒸肉、炒素锦、鸡头米、莼菜羹…”
方承像说相声似地往外报菜名,服务员记的速度都赶不上他说的,听得傅俏赶忙喊了停。
“等会儿,等会儿。”
他从菜单里拔出目光,疑惑地看向她。
“你要办酒啊?”傅俏也望向方承。
其实单论脸蛋而言,他的长相更偏俊秀,五官骨量克制,恰到好处地均匀分布在一张小脸上。但组合在一起,却没来由地叫人感到一种“生人勿进”的即视感,与他的横平竖直的大骨架身材竟又匹配起来,形成一种微妙的矛盾平衡。
他又蹙起了眉,折腾了一天,唇边冒出了不少青茬。
“刚才杨医生不说了,长伤口要多吃蛋白质吗?鱼虾,肉,这些都是优质蛋白质,要多吃。”
傅俏道:“只有咱们俩,是不是太多了?我还不太饿。”
这说得是的实话,历经波折的一天终于快要结束,疲惫倦怠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感受。
方承的目光在少女瘦削的身量上掠过。傅家众人的嘴脸倏然在脑海里浮现,心中泛起幽微的酸涩。
“你每样多尝尝,吃不了我吃。”
傅俏道:“那也吃不了啊,你又不是饭桶。”
他将菜单一合,“万一我就是呢?”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上桌的是三荤两素,还有一道汤羹。
苏城饭店的菜烧得好,但傅俏的胃口一般,晚上更是吃不了多少,菜刚上齐,就已经吃得有八分饱了。
方承见状,便给她盛了碗莼菜羹。
“小心烫,先凉会儿。”
他将汤碗放在她面前,“说说呗,你是不是想要复读?”
傅俏搅动着汤匙,白瓷碰撞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响动。
这并不难猜,一个大有前途的高中生被毁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自然是想要弥补。
热气氤氲而上,她手里仍捏着匙柄,“是。但是我不想在苏城复读了。”
方承点点头,思忖着道:“这事不难。等你到了燕都,我爸肯定会给你想办法的。”
“我不去燕都。我想去陵州,读陵州一中。”
“咳咳!”
方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脸被呛得发红,差点眼泪都下来了。
“你,你说什么?为什么要来陵州?”
他举起茶杯喝了好几口温水,这才勉强顺气。
“陵州一中好啊。”傅俏眨了眨眼睛,模样诚恳极了。
实则是因为她想到一个没有“监护者”的地界上去。
去了燕都,虽说条件更好,但也不过又是寄人篱下。
“燕都也有好学校啊。”
方承不明白她的心思,苦口婆心道:“你一个人在陵州,高三那么辛苦,谁照顾你?”
傅俏道:“我有手有脚,学校里有吃有喝有住,还需要什么照顾?”
方承凝眉,略想了一会儿,还是道:“不行不行。你还是去家里住得好,我妈能就近照顾,我弟……”
他原想说方尧马上也要高三,反正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可稍一深思,便立马觉出了不妥。
傅俏还没去家里,方尧就已经开始从中作梗了,虽然不知具体缘由,但肯定是因为对她有什么偏见,多半会对她不好;再说到学习,方尧更是打上学起就年年吊车尾,学进去的东西还不如吃得饭多,有这么个人在,万一影响了她怎么办?
至于什么方尧被傅俏影响改变,从此改邪归正的剧本,他是连想也没想过。
毕竟向来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学习亦是如此。
“你弟?”傅俏像是有些好奇,“你还有个弟弟啊?你弟又怎么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她提起方尧,方承顿觉心虚,“啊。混小子一个,没什么。”
他说着又想了会,思虑再三,似乎真让傅俏留在陵州一中会是最好的选择。
一个是没有跨省,学籍,户口,粮油关系什么的都还好办。二来她本身就是江省人,学的考的是江省的风格,骤然换到燕都,怕又要重新适应,徒劳功夫。第三,陵州一中的确是江省第一流的高中,年年贴喜报,上学质量有保障,万一有什么事情,自己离得近,也方便照料。
他就这么边想边端着碗,两只眼睛空空的,半晌不说话。
傅俏见状也不催促,低头慢慢喝起了莼菜羹。
她不怕方承想不通。
因为她感受过方母的“不友善”,而这点他不可能不清楚。尤其在刚刚目睹过白天傅家的情形后,方承必定会更加慎重地让傅俏再次进入到一个“可能有害”的环境里去。
“你真想去读陵州一中?”
他终于回过神,看着她问道。
傅俏道:“想啊,那可是江省最好的高中。而且高考有地域性,我在苏城上学,得在江省考试。”
“好。我来想办法。”
方承没有再多说什么,应得干脆利落。
是夜。
他刚送傅俏回了房间,回来后便一直盯书桌上的座机出神。说到底,苏城饭店的客房陈设还是对得起那高昂的房费,居然在每个客房里都配备了电话。
卷烟被夹在指尖,橙色的火光时隐时显,烟气袅袅,愁眉紧锁。
方承是从来不求人的。
骨气,一个人活着就要保持着那份骨气,昂着头,直挺挺地活着。
这是他一以贯之的人生信条,并始终坚定执行的理念。
打进入军校的第一天起到下连队,方承一直都以最严格的标准要求自己。凡事力争上游,成绩都是一点一滴用血汗拼出来的。有了过硬的实力,自然也用不着有求于人。
更何况,他也要证明给方振邦瞧瞧。自己不需要他的照顾荫蔽,更不会给他摸黑丢人。
他会用成绩堂堂正正地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所以截止到目前的二十五年人生里,方承从没尝过求人办事时,那种弯下脊梁骨,卑躬屈膝的滋味。
但是现在有点体会到了,即使他都没正儿八经开始。
这滋味,感觉和拿自己脸皮去给人擦鞋,尤其是鞋底子没区别。
方承的心头愈发堵得慌,还没开口尚且如此,那当时的傅俏又该有多难?
他阖上双眼,仰头靠在椅背上,抬手将烟拿到嘴边深吸一口,腕骨锐利,烟雾在口鼻间随着吐息喷出。正极速燃烧着的烟丝被骤然摁进了烟灰缸里,炽热霎时隔绝,明耀的橙黄转瞬就成了一堆黑灰。
他提起话筒,播去了一个号码。
“喂?赵叔,我是方承。不好意思,打扰了”
赵团长微微一怔,“方承?你不是请假去苏城办事去了吗?出什么问题了?”
方承只觉背心处的汗水直往外流,但还是热得喘不上来气,“没出问题…是,是…其实我是想找下荀阿姨。”
赵远疑惑地“啊”了一声,目光望向正在厨房里收拾碗筷的荀敏,不解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方承将烟夹在指尖,没有点燃,思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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