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崇德园待了两日才回来,马车方到幕府门外,冯怀鹤便听见了日思夜想的声音。
他迫不及待地撩起车帘往外看,紧紧呼吸,心跳澎湃,终于见到她了,他为主君献上事关天下局势的计谋时都尚且冷静从容,这一刻却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些薄汗。
终于看见心心念念了大半辈子的祝清。
现在的祝清只有十六岁,形容姣好,一眼万生,沐在金色晨光里,眉毛鬓角飞扬着年轻的色彩,一双花瓣形状的眼睛,仿佛真真藏了万紫千红。
几十年不见,冯怀鹤遗忘在记忆海里的那张脸清晰起来,就连那个人也已经活生生站在他眼前,站在风中,她还活着。
可她不是一个人。
还有另一个男人一手撑着圆柱,一手将祝清护在怀里。
冯怀鹤忙让车夫停下,躲在后面,目光发红地紧紧注视着那两人。
祝清抱着一个布包,红着眼眶,仰头跟她身前的少年说着什么。少年神色焦急地低下头,叽叽喳喳像在哄人,祝清赌气地低下头,抹着眼睛看怀里的布包。少年又蹲下身,帮祝清整理不仅凌乱还沾了些灰土的衣裳。
金色的晨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宁静,像极了一对小夫妻。而他只能躲在漆黑的马车里偷看。
眼前一幕,与前世祝清出嫁的一幕重叠起来,冯怀鹤猛然想起,上辈子被他深深藏起来不敢提起、亦不敢承认的一桩大错来。
上辈子,他本来没有想过要辅佐朱温。
可是他悄悄去了岐国,目睹了祝清和张隐的大婚,宾朋满座,喜红耀天,她的嫁衣绣着山河图,精致华美,她被送入洞房,她与张隐饮下合衾酒,张隐俯身吻她……
冯怀鹤的世界瞬间天崩地裂,一种前所未有的暴躁充斥心胸,摧得他恨不能捅穿天地,搅翻岐国,让所有事物全部毁灭。
他连夜赶回中原,拜入朱温麾下,辅佐朱温跟李存勖往死里斗。只要朱温赢了,搅翻岐国,他就可以把祝清带回身边。
可祝清辅佐的主君是李存勖,慢慢的就演变成了冯怀鹤与祝清的斗争,斗得你死我活,无止无休,狠狠争了大半辈子,然后朱温败了。
冯怀鹤也败了。
败给了祝清和……她的丈夫。
后来总有人问过他,他既一开始不辅佐朱温,怎么后头却变卦了呢?
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
现在冯怀鹤才直面那道推动他的黑手,原来当初让他恨不能捅穿天地的那股躁动,是对张隐的嫉妒,和独占祝清的妄想。
嫉妒,愤怒,占有欲,他曾经最以为耻的最低级的情绪,这一刻却从头到脚的将他侵袭啃食得体无完肤。
冯怀鹤用力得险些就把车帘给扯下来,他从没有哪一刻觉得晨光这么刺眼过,照在那两个人身上,刺得他眼睛万分涩痛!
冯怀鹤深吸了口气,缓解片刻后走下马车,装得平静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都是清溪村出来的,穆枣一看见冯怀鹤,心便提了起来。
儿时冯怀鹤放倒同伴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之后他沉默寡言,阴森冷漠的独来独往,让穆枣一直觉得他心理阴暗,不敢靠近此人。
更不要说如今冯怀鹤管辖着整个幕府,而祝清只是一个小小的记室,冯怀鹤下过令,不在幕府当值的外人,不可进入幕府。
穆枣担忧他发难,为难祝清,连忙伸手将祝清护在身后,挺起胸脯将方才神策军冲撞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又道:“我也是事出紧急才进来的,何况我也只在门口,没有真正进去幕府。祝清手心有伤,可否向您告个假,我带她包扎好再回来?”
冯怀鹤闻言,看向祝清的手。
一条深深的血痕横亘在掌心,将掌心一分为二,血流正顺着她的指缝一丝丝往下流淌。
冯怀鹤深藏袖中的手指紧了紧,面上神色不改道:“掌书记房中有纱布和药,你随我来。”
说着,他往前迈开步子。
经过祝清的跟前,祝清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一时间不确定是冯怀鹤身上的,还是自己手心的。
她迈步欲跟上,穆枣这时却拉住她的袖子,冲冯怀鹤的背影喊道:“还是不麻烦怀鹤先生了,我亲自带卿卿去医馆包扎。若是不亲自看她好了,我也不敢回去,无法给她的三位哥哥交代。”
祝清的步伐停了下来。
毕竟原身的记忆里,在她上值的时候,冯怀鹤从未正眼看过她。两人最后的一次交集,就是十岁那年,祝清问冯怀鹤什么还茅厕。
也就是说,他们是一个村出来的,却从冯怀鹤丧母离村后,他们再也没有交集了。
不熟。
她没跟上去,冯怀鹤便转过身,漆黑的眼睛向祝清看来:“还不跟上。”
他目光暗悄悄扫了一眼穆枣,心中不满,穆枣口口声声喊卿卿,还说什么像哥哥们交代。
交代什么?他跟祝清是什么关系,不过是借着一起长大的借口,实狼子色心的事实。一字一句反倒像是人家的妹婿,未免太给自己揽活了一些。
冯怀鹤又暗暗看向祝清,看见她躲在穆枣背后的模样,呼吸微微凝滞。
无论自己怎么看待穆枣,但现在的祝清只有十六岁。说实话,他并不了解十六岁的祝清。
万一,这个时候的她,真喜欢穆枣呢?
冯怀鹤想至此,已然忘记还在盯着祝清,眼神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祝清只觉得心底发毛,浑身战栗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必要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看她吗?好像能吃人似的,不就是带了个外人来公司吗,何况人家只是在门口呢,果然身为领导的人都一样小心眼。
他只是一道沉沉的目光,祝清却是不敢违逆的。
能在五代混成第一谋士,城府心机指不定多深,来日怀恨在心暗戳戳搞她怎么办?
祝清便转向穆枣说:“你先走吧,我没事儿。记室房里我也放了药和纱布,下值你再来。”
“可是……”
穆枣还想坚持,但见祝清做了个口型,只好答应了,“那我就在城外等你,要有什么不对,你就来找我。”
祝清点点头,目送穆枣驾着牛车离开,这才小步跟上冯怀鹤。
冯怀鹤转身朝掌书记院走,淡声问:“你对他说了什么。”
方才她做口型,他看见了。
“啊,没什么。”祝清撇撇嘴,蛐蛐领导的话,能让领导听见吗?
听她不愿说,冯怀鹤也没追问,他侧目扫了眼祝清怀里的布包,跟前世她来求学时所带一模一样。
所以,里面包好的是砚台,她要来求学?
冯怀鹤两日来阴沉的心情散开些许,打开三道锁的院门,迈步而入。
祝清慢慢跟着他,发现他走得很慢。不是悠悠闲闲的散漫,而是像得了什么腿疾的那种慢。
即便冯怀鹤在很用力的掩饰,让走姿看起来正常,可祝清就在后面,还是发觉了。
再想想方才那股血腥味……
“别走我后面。”冯怀鹤忽然回头,看着她说:“走前面。”
“哦……”
自尊心还挺强的,祝清忙走到前面,进了掌书记房。
偌大的房屋里,三面墙都摆了高大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正中央一张大大的书桌,桌上散乱着各种各样的卷宗、书籍和信纸。
屋门正对面那堵墙上凿了个圆月型窗户,窗下摆了一张小榻,小桌,还有棋盘。
几盆绿植左一盆右一盆,摆放得毫无章法,长得也很潦草,叶子枯枯的,耷拉着没什么生命力。
这还是祝清第一次来冯怀鹤的掌书记房,打破了她对文人墨客的幻想,她还以为会是曲水流觞,名家画典,就连一根木头都恨不能可上‘文才’二字呢。
祝清找了个还算规矩的位置坐下,等冯怀鹤去拿纱布和药粉来。
冯怀鹤动作熟稔,指尖轻柔地撩起她的袖子,先清理干净伤口,再把药洒上去,裹好纱布。
他的手指修长苍白,却苍劲有力,祝清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手,看得有些呆呆的,都忽视了掌心的疼。
不免也觉得,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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