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澍将电瓶车随意扔在山脚,甚至来不及上锁,便一头扎进了浓稠的黑暗里。
他唯一可以亮光的手机电筒光柱在密林中显得微弱而局促,只能照亮脚下几尺见方的土地,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影影绰绰、形同鬼魅的树影。
“云荼——”
“云荼!你在哪里——!”
他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呼喊,声音在山林间碰撞回荡,却如同石沉大海,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被惊起的夜鸟扑棱棱飞走的声音,以及他自己粗重急促的喘息声,在这死寂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恐惧如潮水般汹涌袭来,从脚底一直蔓延到头顶,让他浑身发冷。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各种可怕的念头:她是迷路了?在这错综复杂的山林里,一旦迷失方向,想要走出去难如登天。还是滑倒了?这山路本就崎岖,夜里又湿滑,稍有不慎就会摔跤。摔伤了?要是伤了腿,连移动都困难,在这荒山野岭,连个求助的人都没有。还是遇到了野兽?山林里不乏野兔、松鼠,可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更凶猛的动物出没。或者……更糟糕的情况,他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努力回忆张婶说的大致位置。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那个方向艰难前行。
山路湿滑,布满裸露的树根和碎石,他好几次差点滑倒,手臂和脸颊被旁逸斜出的树枝划出细小的血痕,火辣辣地疼,但他浑然不觉。
此刻,他所有的感官和意念都只聚焦在一件事上——找到云荼。
与此同时,在山林的另一处,云荼正陷入困境。
她确实迷路了。
下午与张婶分开后,她一心想着多捡些菌子。雨后的山林里,菌子长得格外旺盛,一朵朵胖乎乎的鸡油菌藏在草丛里、树根旁,黄澄澄的,格外诱人。她沿着菌群生长的痕迹越走越深,脚下的路渐渐从明显的小径变成了杂草丛生的荒地,可满篮子的菌子让她满心欢喜,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得太远。等到篮子终于装满,菌子多得快要溢出来,她心满意足地拍了拍篮子,准备返回时,才惊恐地发现,周遭的景物变得陌生起来。
来时的路仿佛被山林悄然抹去,无论朝哪个方向走,似乎都是更深的林木。她试图凭借记忆和微弱的日光辨别方向,但茂密的树冠遮挡了天空,加上天色迅速变暗,她很快就彻底失去了方向感。
祸不单行,在她试图攀爬一个陡坡寻找更高视野时,脚下一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她惊呼一声,本能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一把空气,重重地摔在地上。不仅扭伤了脚踝,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手机也从口袋滑落,顺着陡坡滚了下去,屏幕在石头上磕了一下,瞬间熄灭,然后继续翻滚,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再也找不到踪影。
她忍着剧痛,拖着受伤的脚,在陡坡下摸索了半天,手指被碎石划破,泥土沾满了手掌,却连手机的影子都没看到,最终只能绝望地放弃,无力地坐在地上,看着空荡荡的陡坡,心里一片冰凉。
脚踝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每动一下都让她倒吸一口凉气,脚踝很快就肿了起来,像个发面馒头,皮肤也变得通红。她轻轻碰了一下,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黑暗彻底笼罩下来,山林里的温度骤降,寒气透过单薄的衣物侵入身体。
孤独、恐惧、寒冷、疼痛一起向她袭来。
她不敢再随意走动,怕伤得更重,也怕彻底迷失。
她靠着一棵粗壮的树干坐下,将装满鸡油菌的竹篮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能给予她一点慰藉的东西。
她只能寄希望于张婶发现她没回去后,会带人来找她。
可是,这山林这么大,他们能找到她吗?要等多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无比漫长。
黑暗中,各种细微的声音都被放大——风吹过树叶的呜咽声,不知名虫子的窸窣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分辨不清来源的异响……这些,都让她毛骨悚然。
她内心的勇气在这黑暗、恐惧、未知的环境里一点一点被侵蚀,良久,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是的,她害怕了,她怕她再也走不出这座山。
很奇怪,在这绝望时刻,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多画面,奶奶慈祥的笑容,旷野社区温暖的灯光,还有……陈澍。
想到陈澍,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比脚踝的疼痛更甚。
下午张婶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那种清晰的钝痛感又一次蔓延开来。
也许,她真的不该有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也许,她真的应该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向陈澍表明自己的心意。
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后悔。
且无力。
就在云荼被绝望和胡思乱想折磨得几乎要崩溃时,远处,似乎隐隐约约传来了什么声音。
她猛地抬起头,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是幻觉吗?
不……好像……好像是有人在喊叫?
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被风声和树林干扰着,听不真切。
但她的心脏却骤然狂跳起来!求生的本能让她不顾一切地用手拢在嘴边,用尽最大的力气回应:
“我在这里——!”
“救命啊!我在这里——!”
陈澍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山坡上艰难搜寻,嗓子已经喊得沙哑。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一阵极其微弱,仿佛来自遥远地方的呼救声,顺着风飘进了他的耳朵!
他猛地停下脚步,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不是幻听!绝对不是!
“云荼!是你吗?云荼!”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用沙哑的嗓子拼命呼喊,同时将手机电筒的光柱尽可能地向那个方向扫去。
“陈澍?!是陈澍吗?我在这里!我脚扭了!动不了!”这一次,回应声清晰了许多,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哽咽。
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陈澍的全身,连日来的压抑、焦虑、恐慌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找到她的庆幸。
他顾不上荆棘划破皮肤,也顾不上脚下的湿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朝着声音的来源冲去。
手机的光柱终于穿透层层叠叠的枝桠,照亮了那个蜷缩在树下、脸色苍白、泪眼婆娑的身影。
陈澍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几步冲到她面前,蹲下身,光线颤抖地落在她身上,急切地上下打量:“云荼!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严不严重?”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颤抖得厉害。
云荼仰起脸,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满头大汗、衣衫被划破、脸上还带着血痕的陈澍,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她哽咽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脚……脚踝扭了……不能走动……手机也掉了……”
“没事了!没事了!找到了就好!”陈澍连声安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她的脚踝,已经有些红肿。
“你怎么……怎么找到我的?”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带着哭腔。
“张婶发现你没回去,急坏了。”陈澍没有抬头,依旧在检查着她的脚踝,声音低沉,“我听到消息就马上来了。”他省略了听到消息时那魂飞魄散的恐慌,省略了一路奔来的疯狂,只化作这轻描淡写的一句。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林雅和宋青昱焦急的呼喊声和手电筒晃动的光柱:“澍哥——!云荼姐——!你们在哪里?”
“我们在这儿!”陈澍立刻高声回应,同时不自觉地将云荼往自己怀里护了护,“青昱,小雅,我们在这里!云荼受伤了!”
很快,林雅和宋青昱带着救援装备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看到云荼虽然狼狈但并无大碍,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总算找到了!吓死我们了!”林雅拍着胸口,差点哭出来。
宋青昱则利落地拿出应急包,递给陈澍喷雾和绷带。
陈澍熟练地帮云荼处理了脚踝的扭伤,进行了简单的固定。
然后,他转过身,背对着云荼,蹲了下来。
“上来,我背你下山。”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云荼看着他那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可靠的背影,犹豫了一下。
“快上来,夜里山路难走,你脚受伤了不能动。”陈澍催促道。
云荼不再犹豫,小心翼翼地趴到了他的背上。陈澍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站了起来。
他的背脊比想象中更加坚实温暖。
云荼的脸颊轻轻贴在他的颈窝处,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传来的热度和颈动脉有力的搏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将她团团包围,驱散了所有的恐惧和寒冷。
她悄悄伸出手臂,环住了他的肩膀。
陈澍感受到背后传来的重量和温度,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随即,无法言说的充实感和巨大的心安将他淹没。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背得更稳,然后对林雅和宋青昱说:“我们现在就下山,大家小心脚下。”
于是,林雅和宋青昱一左一右地护在旁边,在手电筒光柱的指引下,陈澍背着云荼,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朝着山下灯火通明的社区走去。
下山的路依旧崎岖湿滑。
但陈澍的脚步却异常稳健。云荼安静地伏在他的背上,听着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感受着他每一步的踏实。周围的黑暗似乎不再可怕,山林也变得温柔起来。
她偷偷侧过脸,看着陈澍被汗水浸湿的鬓角和线条分明的下颌,心中百感交集。
而陈澍,感受着背后传来的均匀呼吸和温热体温,心中那片因不确定而荒芜的土地,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暖流,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破土而出。
此刻,他只知道,背上的这个人,是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手的重要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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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虽然艰难,但在陈澍稳健的步伐和林雅、宋青昱的护卫下,总算有惊无险。
当旷野社区温暖的灯火终于在望时,所有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到了社区一隅门口,陈澍小心翼翼地将云荼放下,但手臂仍虚扶着她的胳膊,生怕她站立不稳。
云荼忍着脚踝的刺痛,努力站直,对陈澍轻声道:“谢谢你,送我回房间就好了,真的不用再去医院了,大晚上的太麻烦了。我觉得就是普通扭伤,休息几天就没事了。”
“不行。”陈澍斩钉截铁地拒绝,眉头紧锁,“扭伤可大可小,必须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真的不用……”云荼还想坚持,她不想再给他添麻烦,尤其是在自己心思纷乱的时候。
就在这时,一直焦急等在大厅的张婶闻声冲了出来,看到云荼狼狈的模样和肿起的脚踝,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小荼!你可算回来了!都是婶儿不好,不该让你一个人留在山里!你这脚必须得去医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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