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秦稀里糊涂做了一个梦。
梦里面她去超市买菜，她想买一只鸡来炖汤。超市只卖整鸡，她就买了一只整鸡。回到家中打开袋子，小鸡空荡荡的腹腔躺在案板上，她扬起一刀，“咔嚓”剁下了它的头。
那早已死去的小鸡却突然叫了起来，然后站了起来，它朝着陈秦一路小跑追过去。
陈秦不断后退，那小鸡却不解似的偏偏脖颈看着她。
即便它已经没了脑袋，也被拔光了羽毛，掏空了五脏六腑。
幸运的是，她并没有等来臆想中的不幸。
直到那些不快的剥落声停止后，她才敢转过身去看。
陈秦幻想过无数次身后可能站着某个大boss正等着自己去送死；又或者一个怪物在静悄悄打量着自己；再梦的大一点，身后就是家里和单位，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可这些都不是。
她转身后，整个大厅仿佛在那段时间里被人施了法术一般，褪去了迷惑人的普通外皮，露出了本相。
她眼前是密密麻麻的巨型蚁穴。
那蚁穴高如楼房，不计其数。
几乎每一个都放满了蛹，其间还有无数白色的细丝缠绕其中。那些蛹或白或黑，或蛹形或物形，它们颤颤巍巍，露出头部，摇摇晃晃，笨拙而又肥厚的身躯，发出类似人类哀鸣的哭腔。
呜呜咽咽，盘旋萦绕，经久不息。
置身于其中的陈秦忽然喘不过气来。
她看见蚁穴周围，还有百十只形状大小不一的人面蚁趴伏在上，每一个挖空的胸腔里都盘踞着细丝。
“……密集恐惧症犯了。”她道。
“你慢些走。”兰霄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若游丝。
“兰霄！”陈秦小声叹道，无异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此刻别说是人是鬼，只要会说话不攻击，她都会一把扑过去。
“兰霄，这里真恶心。”她是如实所说。
不计其数的蛹堆叠在这片空间内，这些蛹有的是纯白色，看不清内部；有些是黑红色，已经隐隐约约能窥见里面生出的形状来。小的能跟陈秦差不多大；大的，几乎有成年男子两三倍甚至更多。
百十只人面蚁穿行其中，它们既是守卫也是保姆。
“你沿着来时路往回走。”兰霄气息奄奄，“你脖子上的禁制和我犯冲，我只能尽力保你一次。你可千万别死了。”
说完，兰霄又沉寂了。
陈秦看着浮在自己周身的几片红梅，轻轻点点的红光浮动，如同风中残烛，似乎一口叹息便能将它们吹灭。
她知道，兰霄是在等着自己赚钱还债好投胎。但不知为何，听到一向傲娇的男鬼变得如此虚弱，她竟生出无数勇气来，仿佛化身被托孤的臣子，没完成任务，便是对兰霄的不忠。
陈秦也好奇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和自信，她就这样提着伞大大咧咧地走了出去。直到跨出门槛后，眼前的景物飞速旋转变化，又重新变化为方才那庄萧瑟院落时，她才放下心来。
“兰霄兰霄！”她喜不自禁，“我们出来了！”
兰霄被她晃得头昏脑胀，只得道：“你高兴太早了，才走出一个房间呢。你忘了是谁要你过来的吗？”
“那个‘大人’？”陈秦拖着腮，若有所思。
“你没去，他怎么会轻易放过你？我看，与其四处张望，随时被杀死。”兰霄道，“不如赌一把，直接去终点。”
“可我们一直都在往山顶的建筑物方向走啊。”
兰霄无语：“但你……一直都在逃避不是吗？总是各种拖延时间。”
这回轮到陈秦不说话了。她的一点小心思被兰霄点破了。
这一路上，她的各种小动作，各种破绽百出的选择都是为了暂缓时间。因为，她总觉得看向山顶时非常压抑，直接告诉她，贸然去了的话，一定会不让自己好受的。
既然如此，横竖也逃不开。那就慢慢拖，拖一点，是一点。
陈秦拍拍衣服坐在院中，院落里的细长秋草几乎衰败完了，只有少数茎叶中还略微带点青绿。
她想：自己就跟这秋草一样，早晚都是要死的。秋草会被霜打死，陈秦会被怪物打死。
往后，再也见不到，再也回不去。
她将头深深地埋进两条胳膊里。
“我不能死。”她沉声道。
那声音如同风中惊雷，令人震耳欲聋。
陈秦又重新站了起来。她抓起伞，静静看着上面的片片红梅。
“我还要回去过好日子，我好不容易考上的，怎么会轻易放弃？”
“你看着吧，区区投胎，我一定帮你实现！”
管你什么刀山火海，妖魔鬼怪，谁都不能阻拦我过好日子的心！
陈秦大步一迈，两扇木门自动为她弹开。果不其然，门一开，她就见到了那个很不想见的男人。
“小陈小姐。”他两腿耷拉在电动车两边，“你似乎是迷了路。”
陈秦出门就转身，理都没理他。
“其实这里四通八达，你怎么走都能到，只不过，千万要安全到达终点啊，别在半截被吃了。”那个电车男在她身后不知是警告还是嘲笑。
陈秦现在满身干劲儿，她只想一件事，还完兰霄的债，然后和这个沟槽的世界彻底再见！
如果中途能有什么法子偷渡回去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心里居然又有了丝丝甜蜜。
“滴滴——”
两声鸣笛在她身边叫了起来。
陈秦不耐烦地停下。
“美女，要坐顺风车吗？我不收费。”
陈秦讷讷转过头看他一眼，脖子又顿顿转了回去，活像一个年久失修的破钟盘子。
电车男见陈秦如此反应，依旧不依不饶道：“小陈小姐，我很期待你的‘蜕变。’”
她扭头就走。
“我们终将会是一类人。”电车男看着前方渐渐消失的陈秦的背影，诅咒一般低语着，“即便失去了禁制。”
又绕过十八弯的山路，陈秦看着离自己越来越模糊的山顶建筑物，不由得痴了。
是真的失去思考，痴了。
“我就说这是个沟槽的世界！”她真是气疯了，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开始骂脏话了，“能不能来点正常人呐！”
被那个恶劣的电瓶男搭讪，她将被彻底钉上耻辱柱。
“呀啊啊啊啊！我是真的要疯了！”陈秦拿起伞，噼啦啪啦的一通乱射！
虽然蓝条很珍贵，但是眼下发泄也很重要，否则真的会被从里到外撑破！
“我要疯！”
“我要你们都完蛋！”
“我要回家！”
“听到没有，我要回家！”
“还你个鬼钱！”
这里本来就没有人类，也不用在乎体面不体面，陈秦扯着嗓子嗷嗷大叫，手里的伞尖不断飞出荧光，溅落的碎屑如星雨一般晶莹剔透。
“还有这要死的系统，连个指路都没有，就只告诉我赚钱赚钱，发布任务的npc哪儿呢？我往哪儿赚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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