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执御司,沈韫将那张纸交给了杜蘅。
看清上面的内容后杜蘅脸色一沉,抬眼看着沈韫。
“文书不是都烧毁了吗?你从火场带出来的?”
沈韫点了点头“我猜他们烧书房是为了毁掉罪证,那些用药记录我都看过,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唯有这张诊断,与其他的都不同。”
“有何不同?”
沈韫走近,指着上面的字说道“周呈此次诊断的症状是外感咳嗽,外邪入侵,有声有痰。可此后的咳嗽都变成了有声无痰,伴喘症且呼吸不畅。”
杜蘅的眉头一皱,听出来了其中的异样。
“这次咳嗽是因为落水,之后可有什么其他的异常?”
“之后就是橘皮了。药方中几乎都有橘皮,可用药剂量并无问题。”沈韫犹豫片刻,还是继续往下说了下去“不过我听说有的人吃了橘皮反而会导致咳喘。”
她必须说出来,必须找另一棵足以让周郯忌惮的大树,这样她才有飞出樊笼的资格。
杜蘅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早就知道柴争并非最后的黑手,那个知道周呈不能吃橘皮的人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可如今答案显而易见,这个人只怕是皇城中人。
既然如此他便更不能轻举妄动,免得惊扰了他让一切罪证都如书房的那把火一样消失。
他必须再谨慎一些。
杜蘅将薄纸重新折好,仔细放入怀中。
“沈大人那日就是为了这张纸才被困险境?”
沈韫迟疑,点了点头。
“一张薄纸倒底是比不上一条命的,沈大人日后办案应当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是,属下知道了。”
“走吧。”杜蘅挪开目光“跟我去见一见庞羲。”
他的步子依旧很大,沈韫急着追上去,却发现他刻意压慢了速度。
沈韫并未多想,一心只想着为何要去提审庞羲。
他那样的人是不会说实话的,杜蘅也不是个会浪费时间的人,今日去提审难道是有了什么新线索?
果不其然,在牢狱外,沈韫见到了那日在雾山寺见到的诵经女子。
“蕊儿?”她忍不住唤出声来。
蕊儿朝她行了个礼,主动说道“那日见过大人之后我思索了许久,觉得有些债还得亲自还,所以便擅自来了这里。”
三年前庞家落罪,她因为作伪证换了一线生机,可这三年来她因为害怕被灭口而东躲西藏,夜夜梦魇缠身,梦见庞家的冤魂来找她问罪,所以她常常去雾山寺诵经。
可这些并不能消减她内心的罪孽,她几番大病却依旧活了下来,似乎是他们想要她活着,为了还债,为了亲自揭开谎话为庞家洗清冤屈。
“大人说庞家公子还活着,我便想应该是我赎罪的时候了。我之前见过他,把什么都告诉他了,我也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韫与杜蘅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牢狱之中心思不正的庞羲。
杜蘅接过话来“还请姑娘在另一边等候,此案我们自有定夺。”
“是,多谢杜大人。”
地牢阴湿,庞羲在里面被关了几天,日日发疯似的吵着要出去。
看见杜蘅时他还以为是自己花了眼,只抬了抬眼皮,依旧蜷着身子缩在那张草席上。
几日前他还嚣张至极,如今却狼狈不堪。
杜蘅冷声开口“庞羲,站起来。”
牢狱仿佛比之前更加寒凉,庞羲抱紧了双臂,揉搓着发麻的肌肤。
火把烧得正烈,肮脏潮湿的梦终于接近尾声,梦里那座宽敞明亮的大宅仿佛在融化,他穿着官服,左拥右抱,金银珠宝成箱地抬进宅子,人人都恭敬地唤他一声庞大人,他还在做着可笑的痴人梦。
“庞羲。”杜蘅的声音添了几分不耐烦。
地上的人闻到牢狱中潮湿发霉的味道,他睁开眼,看见一地脏水,和两双蜀锦织成的官靴。
他磨磨蹭蹭地起身,伸了个懒腰,咧嘴笑道“杜大人真是催命鬼,连做个好梦都要被打搅。”
杜蘅不想与他多言,朝狱卒递了个眼色。
缠了几圈的锁链被打开,狱卒拎着庞羲的衣领便将他提了起来。
“少废话!大人要审问你,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就继续在这地牢里冷静冷静!”
庞羲被粗鲁地推搡着,一脚踩入脏水之中,溅起一身污秽,经过杜蘅身边时发出了一声极为不屑的讥笑。
他知道这两个人问不出什么,他的背后还有更大的权,区区两个官员能拿他怎么样?
他只不过是会在这昏天黑地的牢中多待一些日子,等事情办成,官职、金钱、美人、地位,哪样少得了他?
他会名正言顺地接过父亲的位置。
父亲说过他是庞家唯一的儿子,他总有一天他会成为庞家的当家人。
庞羲的目光闪烁,自上而下地打量起面前的两个人。
什么蜀锦官靴,什么锦绣华服,他得到的只会比这更多。
这次的审问依旧是由沈韫来问,杜蘅站在她的身后,一双眼睛似鹰一般紧盯着庞羲。
“你说你是庞兆之子,你的母亲是谁?”
庞羲冷哼一声,不以为意地反问“大人问不出别的来,所以现在开始质疑我的身份了?”
沈韫眸子一抬,冷眼瞪去“庞羲,我问你你就答,少给我耍口舌!”
“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庞羲笑道“我母亲是谁重要吗?”
沈韫蹙眉,怒目而视。
他这才住了笑,不情不愿地答道“我母亲原本是府中的琴师,后怀了身孕,父亲便让她出府,在另一个宅子里修养。”
“这么说来你与庞兆并未生活在一起?”
庞羲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抢先说道“我与父亲经常见面,父亲府中妻妾众多,可唯独将我母亲送出府便是为了保住我。大人,我是我爹唯一的血脉,他膝下只有我一个儿子,我替父申冤,不奇怪吧?”
“保你?”沈韫满脸质疑“他府中妻妾成群,又从未出过争风吃醋的事,为何不将你母亲也娶进来?”
“还不是怪大姐!”庞羲恶狠狠地说“自己的母亲生不出来儿子,便想让父亲绝后。她仗着自己当上了太子妃,家中无论什么事她都要插手,那些娶回来的小妾们都生不出孩子,我爹知道她做的恶却不敢反抗,所以只能将我母亲送走。”
他口中的庞絮之手段狠辣,可东宫之人眼中的庞絮之却是蕙质兰心。
“你又不在府中生活,你怎地就知道那些小妾没有孩子都是因为庞絮之?”
“整个庞家谁不知道?父亲以前是冷落了大夫人,所以大姐一直对父亲记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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