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筷子“笃笃”敲了敲乌龟硬实的背壳,像是在敲一块老树根。
“你活得久,说说看那个东海龙宫。”
乌龟缓缓探出半个尖脑袋,道:“娘娘!小龟就知道那么点皮毛,说出来也是车轱辘话,怕污了您的耳朵……”
捏开一颗炒得焦香的板栗,把金黄的果肉丢进嘴里,我没吱声。盘在石凳下的青玄尾巴却悄无声息地游移过来,冰凉的鳞片擦过龟壳,稍稍收紧,硬壳立刻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响。
“随便说点不一样的,”我嚼着板栗,腮帮子微微鼓动,“反正我无聊得很。”
“快叫它松开!”乌龟四脚乱蹬,尖叫连连。我瞅了青玄一眼,它这才略松蛇尾,神情似有遗憾。
乌龟从蛇尾中滚落,骨碌碌转到我跟前,刚一停稳,就狠狠朝青玄啐了一口,大骂“狗腿”。骂完才清嗓道:“我们东海龙宫,那可是水族正统,四海龙王神通广大,麾下虾兵蟹将无数……哦对了,东海龙宫里还有件镇海之宝,据说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定海神针,我小时候常去那儿玩耍……”说着它的小眼睛瞄了我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困惑,“说起来……娘娘您身上,好像也有点那种味道,说不清道不明,但就是……很古老。”
我捻着板栗碎屑的动作微微一顿。
通过乌龟零碎、夸张的叙述,我大致了解到这是神、人、妖挤作一团的世界——巫祝捧着骨片又唱又跳,人族的兵马互相征伐永无止息。龙是水里的霸主,却并非兽族唯一天骄;修士隐于深山修行有大功德者飞升成仙,巫祝能借用鬼神之力达其所愿,更别提那些藏在老林古洞中、说不清道不明的精怪野神,有的年头恐怕比龙宫还久。
“商王和他的巫祝,很强?”我顺着乌龟的话问,暂时按下关于“古老”的疑问,好奇这个时代的人王,该是什么模样。
“强!怎么不强!听说他们祭神用的都是活人,打赢一仗,俘虏成百上千地推进祭坑。那些大巫发起狠来,呼风唤雨、移山填海,比神仙也不遑多让……没根脚的小妖撞见了,都得绕着走,生怕被捉去填了炉灶!”
乌龟话音刚落,阿青的身影穿过晾晒着破旧麻布的竹竿走了过来。她脸上的伤好了七八分,眼神清亮,人也沉稳许多,像棵经历过风雨的小树,终于扎下了根。
当初青玄拖着巨大的身躯出现在村落外时,她最不怕死、趴在窗下,攥着她那把磨得发亮的匕首。
后来见青玄在我身边俯首帖耳,她那股敌意才隐了下去。但隔天,我又瞧见她悄悄备好了雄黄粉和弓箭,走路时也从不会把后背暴露给青玄。
这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倒不招人讨厌,青玄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虽然名字里都带个“青”字,苏青没把青玄当自己人,当然,也没当人。
苏青领着一群面黄肌瘦的村民过来,村民在苏青的带领下局促地拜见我,没有穿鞋的脚趾深深抠进泥地。
苏青说大家正在按照“娘娘的指引”整顿居所。
那些人不论怎样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唯一相同的,是那双看着我的眼睛,有着星的光亮。
苏青回头呵斥一声“不许直视娘娘!”他们才慌忙低头,但我还是瞥见有个半大小子,偷偷用手指在泥地上比划着我的轮廓。
有些一家人凑不出一套完整衣服的,我就率先移开了目光。嘴上应付着,眼睛却落在青玄身上,这里穿得最多的就是它了——腰带、头冠、靴子、甲胄,零零碎碎,也不知它这三百年是怎么东拼西凑来的,居然混搭得不算难看。
盯着青玄看,起码不用担心触发什么“非礼勿视”的尴尬。
我的指引?我可不是这地方土生土长的神仙,没有改善民生的担子压在肩上,这多半是苏青为了把我们这几个来历不明的家伙合理化,收拢人心、重整破烂摊子,才编出来的话头。
我摸了摸下巴,没戳穿苏青那点心思,含糊地“嗯嗯啊啊”几声,就算过去了。
不过这件事,也令我有了些别的想法,在安静的村落里踱步时,看着那些因“娘娘的指引”而忙碌起来的人影,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倘若只是在广场上随手撒了把谷子,想喂鸽子,结果鸽子呼朋引伴,招来了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
也要因为喂了鸽子,去爱屋及乌地回应每一只麻雀么?
我尚在思忖间,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已跌跌撞撞扑至跟前。
“咚”的一声闷响,她双膝重重砸在泥地上,不顾一切地叩首,额间瞬间皮开肉绽,鲜血顺着鼻梁蜿蜒而下。她将怀中的孩子高高托起——正是那个常来讨肉吃的孩童,此刻胸口赫然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肉模糊间隐约可见内脏,任谁看了都知回天乏术。
青玄竖瞳冷冷掠过这对母子,身躯纹丝不动,唯有蛇信轻吐,宛若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
我心底波澜不惊,正要绕行离去,苏青却猛地攥住我的衣角。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满是无言的恳求。
我看向苏青微微颤抖的手,又看向那孩子紫胀的脸和手里发黑的肉渣,歪头思考。
鸽子引来了麻雀,而我似乎又要白给了。
我不知自己是什么,自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随波逐流,随心所欲,报仇,仇人已死百年,回家,家乡遥遥无期。
也罢,暂且当一回他们眼中的“赤瑛娘娘”也好。一个虚名,一个位置,一份微不足道的责任,或可作一枚暂时系住我的锚。
我停下脚步,取出了那最后的花瓣。
妇人浑浊的双眼死死锁在孩子身上,连呼吸都忘了。当花汁流入孩童喉间,一声微弱的“咕噜”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深可见骨的伤口深处,森森白骨竟泛起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月华凝结。随即,粉嫩的新肉如初春藤蔓般迅速蔓延,肌理交错重生,血管如细密的蛛网在其中延伸搏动。不过眨眼工夫,那道致命的伤口已完好如初,光洁的皮肤上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我眸光微动——这效力,远胜从前。
就在这死寂之中,孩童的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他迷茫地环视四周,最终望向妇人,软软地唤了声:“阿娘......”
“轰——”
人群如炸开的鸦群,压抑的惊呼此起彼伏。有人双腿一软跪倒在地,有人拼命揉着眼睛,更多的人已经失了魂般呆立原地。
妇人颤抖的指尖轻轻抚上孩子完好如初的胸膛,那温热的触感让她终于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谢娘娘再造之恩——谢娘娘显圣啊!”
她将孩子死死搂在怀里,一遍遍抚摸着那曾经破开的位置,泪水混着额间的血水簌簌而下。
我转身离去,所过之处,村民们如潮水般匍匐跪拜。那一张张脸上再没有半分犹疑,只剩下近乎癫狂的敬畏与崇拜。
夜风送来他们颤抖的低语:
“起死回生...这是真仙临世啊!”
“我亲眼所见...是白骨生肌,白骨生肌!”
月光如水,静静映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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