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的假期，云珠收到王长瑞的一条问候短信。有桩生意没谈成，他准备回家歇几天，他暗示想陪陪她，想与她重修旧好。
放在往常，云珠会借口维纳斯的灯泡坏了，叫他上来修。她撒个娇，他认个错，两人就和好了。但这次她没回复，她忙着应付大眉。大眉说她全听到了。云珠思索半刻，她能听到什么？不过是只言片语后的联想，于是搪塞过去，只说她想得太多。心眼清明的大眉哪会罢休，又送上几条温情劝导，劝她为人处事要慎重。云珠顾左右而言他，不愿提及金仲英的名字。
大眉生气了，当即命令她今晚去她家交代。云珠觉得自己受不住拷问，只得扯谎，谎称约好梅铃去老街拿粽子的。对方知道她撒谎，威胁要跟她绝交。她捏着电话，心里有点慌，自己没什么朋友，大眉是最靠谱的那个。
为了让谎言成真，她真的去清泉老街了。不知为何，此刻她更愿意和梅铃相处。这间瓦片盖顶的一层老平房收拾得很温馨。电视柜上有架黄铜树的照片夹，很新潮也很俗气，上面夹着爸爸的照片，梅铃和爸爸的照片，还有云珠和他们的照片。
梅铃埋头翻柜子，找到被子枕头，让她留下睡觉：“今晚你住在这儿吧。明天小媛和小祯来，咱们一起吃饭。”
云珠嫌这里太吵，晚上睡不着。
梅铃笑道：“是你心里吵吧。”
她觉得她和王长瑞吵架了，工作又不顺利，所以愁眉不展。这时云珠出去接了个电话，还低语许久，她就打听电话那头的是谁。
“一个客人，去美容院没找到我，所以来问问。”
这时沙发床铺好了，她只沉闷呆坐。梅铃想，能叫云珠烦恼的不过是谈的恋爱不顺心。
她叫她躺下，试试枕头，尔后说：“你跟那姓王的搅在一起，没名没份的，我早觉得不妥当。不过你爸爸说过，尊重孩子的意愿，所以我也不啃声。现在弄砸了倒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云珠梗着脖子：“什么新的旧的。那天帮爸爸办葬礼，他忙前忙后，你不是说他挺好的。”
梅铃眨眨眼：“他不娶你，在我看来就是没诚意。光对你好没用，哪时他未来的计划有你，那才叫爱你。你看你爸爸就是那样，所以我受尽千夫所指，也愿意跟着他。”
云珠白她一眼，拿谁举例不好，偏拿她自己。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幽暗又平静的夜，她愿意和梅铃谈论心事。
哀愁叹气：“我觉得自己运气不好，要么遇到不愿娶我的，要么遇到不能娶我的。”
梅铃侧过脸，这话算什么意思。她想探究的，女儿却拉起被子蒙住头。要不是遇到棘手的难题，她是不会专程来找她，还留宿在她家的。
近来佳慧与晶晶来往频繁，这天请她和小苗到家里吃饭。仲英的姑妈住得离她家很近，所以一并请来了。她素日不太下厨，从附近的酒店叫来几个热菜和冷盘，又开了一瓶酒，几人围坐在餐厅，说说笑笑很热闹。盯着时钟，快八点了，仲英终于回家。她并非不敢单独与他相处，只是单独的面对面，她不得不质问他的心猿意马，他对婚姻的不忠诚。她也不是害怕吵架，只是与仲英吵不起来。他一脸冷漠，即便做错了事，他也会坦然有礼貌地向她道歉。
转开门的那刹那，他皱了皱眉。姑妈带她的贵宾犬来的，此刻小狗占据了他的沙发位。他们点了很多海鲜，餐桌上全是吃剩的壳。他的眉头拧得更歪，伸手就推窗，意思是房间里一股腥味。
明天是端午正日，姑妈问孩子们预备去哪里玩。晶晶和小苗要陪爸妈去庙里进香；佳慧早存了两张话剧票，她和仲英看完演出，再去附近的清吧喝点酒，就像当初谈恋爱那样。
佳慧含笑说：“早知道多买一张，和姑妈一起去。”
老太太表示她不凑热闹，她也不爱看那种东西。
这时仲英已挪开小狗，夺回座位，附和道：“我也不想看。老坐着腰疼，不如出门走走，晒晒太阳。”
佳慧回过头，问他想去哪里。他就说想去郊外的老街逛逛，那里的烟火气旺。
佳慧皱眉头：“过节去老街，又挤又脏的，何必凑那个热闹。再说票是好不容易抢来的，明天主任一家子也去，我们去碰个面不好吗。”
哪知仲英冷哼：“不好。你给他票干什么，他坐下就睡觉，还坐在第一排。”
小苗恰如其分插话：“嫂子连你的领导都打点好，你还不领情。姑妈，我说的没错吧，他越来越过分了。”
晶晶接话：“就是，我早说做医生不好。见的人太多，心都野了。”
老太太站着他们一边：“小英，你听佳慧的。明天陪陪她，你常年不着家，应该多陪陪她。”
佳慧觉得老公的视线在他们脸上逐个溜达一圈，随后停留在她身上。他没再说什么，抓住小狗揽进怀，不让它蹦来跳去。大家喊他吃东西，他表示不饿，视线透过镜片，将一桌酒菜冻冷了。
众人觉得无趣，稍坐一会儿就告辞。终于轮到佳慧与他面对面，单独对质了。
仲英却微笑问：“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佳慧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回答：“我没说过什么，我不是那种爱抱怨的女人。”
“你想抱怨想发火，可以冲着我，不必去找别人。”
她就笑笑：“你做什么都理直气壮，我哪敢冲你发火。我说了也没用，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从来不顾我的心情。”
于是仲英如她所料低头道歉了，还挽起袖子收拾厨房，可她知道他的质问没结束。
果然他重申刚才的话题：“佳慧，你有气就对我撒，别去找别人。云珠经营维纳斯不容易，你跑去那里干什么？我跟她没什么，只是偶尔帮帮她。我又不是色鬼，见个女的就要扑上去。”
佳慧捏着盘子，那是一套结婚时买的白瓷餐具，水沿她的胳膊往下流。他竟然有脸提云珠。她觉得他俩的感情，就像手里的被污浊盘子，光靠水是冲不干净了。而且她从没提过维纳斯的事，他却知道了，只能是云珠告诉他的。
她从三分讨厌云珠延伸至十分厌恶，嗓音尖锐：“她跟你告状了？她可真有本事。晶晶说得没错，她就是那种上不了台面的狐狸精。”
一旁的男子也停下手，水唰唰流着。
大约过去五秒，他转过脸：“你还带晶晶去了，为什么？那个泼妇长舌妇。怪不得...”
转眼一望腥味残留的餐厅，他全明白了。甩了甩手，离开水槽，他很生气。佳慧跟过来，感觉她带晶晶去找云珠这个行为，让他格外愤怒。他坐回沙发的角落，电视机调到卡通台，一旁是株盆栽，他就跟植物一样，面容阴沉观摩着卡通片，都不愿抬头瞧她一眼。
后来佳慧是怀揣着忐忑睡着的。凌晨时她醒来一次，发现身旁没人，接着迷迷糊糊又睡了。第二天一早，她以为他睡在客厅，跑出去一瞧，屋里并没有人。随后检查车库，他是开车出去了。
她自问没错事，却换来他冰冷的怒意，而他到处拈花惹草，从未对她或对家有过歉意。越想越气，真想跟妈妈哭诉。拾起电话又犹豫了，她不知该怎么启口，跟母亲讲述这段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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